马天明坐回自己位子后，见李欣用问询的眼光看着自己，说：“也没啥事儿，找你随便聊聊。”

马天明这一说，李欣反而更纳闷了。

这是马天明第二次找自己谈话，第一次还是在很久以前，那时候他刚取代吴斌当糖业公司的总经理。那次谈话后，他把自己发配到元山车站去了。

说实话，才下去办事处那段时间里，李欣孤单、失落的时候，真的对马天明这种吃柿子找软的捏，拿自己这个小职员开刀树立威望的做法很是不齿。

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李欣差不多都快把这事儿忘了，要不是此时的场景几乎和那时候如出一辙，李欣也不会触景生情，回想起当时从马天明办公室出去那一刻的凄凉心境。

不过回过头来想想，像古话说的那样：祸兮福所倚。要不是被马天明惩罚性的派到元山车站去当了几个月的仓库管理员，自己也没有机会接触到当时真实的蔗糖出省数据。

要是那样的话，自己手里那六百手多单在巨额浮亏的情况下还能拿多久，真的很难说了。至少持有的时候不会那么坚决，赚不了那么多钱。

从这个角度来看，马天明或许还办了件好事儿。

可今天他找自己来是做啥呢？

自己从元山车站回来后，曾主动去他办公室找过他，问他自己回来后的工作安排，可那时候他已经很少进糖业公司来了，公司的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么仔细说起来，其实自己和马天明之间真的还缺了一次谈话，至少自己那次从元山车站回来后找他报到的事还没了结，虽然此事未完成的原因不在自己。

可自从公司的兼并方案确定后马天明重新在糖业公司出现以来，到公司兼并后他任销售公司副总经理，这都过去多久了，他从来都没有找过自己。

此时马天明找自己来“聊聊”，又会是打什么主意呢？

李欣心里揣测着，等着马天明下面的话。

马天明明显有些不自然地清清嗓子，说：“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有啥想法没有？”

李欣听了他这个开场白，差点没笑出来。这几乎是很久以前他找自己第一次谈话时的原话，至少意思是一模一样的。

李欣忍住笑，不动声色地说：“办公室的工作嘛，是些杂事儿，尽自己的力做好是了，没啥想法。”

说到这，李欣倒还回想起了和他第一次谈话时，自己曾对他抱有一些希望，把自己看到的糖业公司存在的一些问题对他毫无保留的说过，可他当时根本没心思听自己的肺腑之言。既然他话都没听进去，后来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反思。

马天明见这么尬聊着也不是个事儿，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进入话题，问道：“现在糖价四千五六，你觉得后市会怎么走？”

李欣听到这，心里明白了：这应该才是马天明找自己来谈话的原因。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仔细想过。自从把手里那六百手持仓平仓离场后，他把资金全部转到股票账户来了，好久没有关注糖价的事了。

可现在马天明既然已经问了，李欣也只好想了想，说：“现在这个价格和去年同期相是较高，但是我觉得新榨季开始前，大幅波动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向的幅度应该向下的幅度要大一些。”

马天明一字不漏地听完李欣的回答，马接着问：“你刚才说的是新榨季开始前的价格走势，那么新榨季开始后的价格走势你怎么看？”

他心里担心的是这两个问题，虽然自己刚才的问话很笼统，把两个原本应该区分开来的问题打包在一起提了出来，可是李欣第一句话界限清晰地回答了他的第一个疑问，这让他不得不赞叹对方思维的严谨性。

于是他紧接着追问他最关心的第二部分。

李欣说：“这个不好估计了，要等拿到新榨季开榨前各地统计来的原料种植面积后才行，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步，天气转凉以后是否会出现大面积霜冻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如果甘蔗含糖率变化大，蔗糖产量也要受很大影响的。”

马天明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他又问道：“以前糖业公司这些工作是哪个部门负责？”

李欣说：“总公司办公室有一部分，主要是关于原料部分的数据。蔗糖分公司也负责一部分，各个糖厂的产量、库存情况大多从蔗糖分公司的业务经理这边汇总过来，毕竟开榨以后他们和糖厂接触更密切一些，这些动态数据他们更了解。”

李欣回答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不由得感叹道：这马天明还真是拿糖业公司当跳板，一点心思都没放在这公司业务。

按理说这些东西他应该谁都清楚才对，可现在他倒反过来问自己，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原来糖业公司的总经理的。

马天明听完李欣这些话后，心里有了主心骨：只要把李欣说的这样数据一一落实后，很多问题也许迎刃而解了，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

与此同时，他又暗暗有些后怕：自己当初买那六千吨糖的时候，可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现在这些数据是谁在统计？”马天明问。

“省内的数据是我在统计。哦，对了，还要和糖协那边对接，省外的数据是从糖协那边过来的。这一块的数据原来是夏小娜负责，她调去人事部以后，现在不太清楚是谁在管。”李欣说到这里，没再往下说。

这里边的缘由，马天明心里很清楚。

自从他接任糖业公司总经理以来，整整一个榨季的时间里，公司业务处于瘫痪状态，最核心的销售业务都停滞不前，无人过问，更别说这些信息收集统计的工作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当初是自己把眼前这个李欣发配到偏远车站的仓库里去的。现在回头想想，真不知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要是当时把他留下来给自己出出主意，没准这块工作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还有，要是他在的话，自己做的那笔蔗糖生意没准还能跟着他多赚一些。

现在公司并入南方集团后，糖业公司保留下来的这些业务都由他继续负责，这些工作现在他是最高负责人，要是理不顺，后续工作可难以开展了。

虽然自己不愿意承认，可这些工作现在这样的状态，归根结底是他这个当头的缺乏掌控能力。如果不尽快改变，早晚有一天会让刘舟大发雷霆的。

这种情况李欣应该看得很清楚，他说到这里适时地停住了，没有点破，是给自己留着面子呢。

马天明背不由得冒出些冷汗。

他仔细一想，要想让这块业务尽快有些起色，核心抓手还是在刚才李欣说的这几点。

按李欣给他指出的这两个方向去做，搞清楚了本省和全国的数据，自己不再是盲人骑瞎马了。

想到这里，马天明心里豁然开朗。

他原本想吩咐李欣尽快汇总统计这些数据，然后送到自己这里来，话都到嘴边了，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住了。

李欣刚刚给自己出完了主意，自己一转脸又拿他不当回事儿，这不是违背了今天自己找他来的初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