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张二嘎说：“你说我在哪你在哪，是不是？”

张二嘎说：“对。”

马天明站起来说：“那好，我今晚不住家里，你跟我走吧。”

张二嘎一脸疑惑地问：“你不住家里住哪？”

马天明转身往门口走去，做出要开门的样子说：“你不走我走了。”

张二嘎见他真要走，赶紧站起来，拎起大包说：“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马天明下楼开车，带着张二嘎去了一家酒店，这酒店离马天明家少说也得有八九公里远。

马天明开了一个标间，和张二嘎一起了楼，进了房间后，马天明问：“这酒店怎么样，还可以吧？”

张二嘎放下大包，四处看看，在柔软的席梦思坐着试试，说：“可以啊，马总，这房间档次啊！”

马天明说：“今晚咱们住这里，早点睡了吧。”

张二嘎今天早很早起床，坐了一午的长途汽车，又背着个大包在马天明屁股后面追了一天，早累得满身臭汗，现在总算是安顿下来了，高兴地说：“对对对，早点洗个澡睡觉。”

说着，他脱了衣服进浴室洗澡去了。

马天明等的是这一刻。

他听着浴室里的水流声哗哗的，估计张二嘎已经洗澡了，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准备开门出去。

他以为张二嘎此时一丝不挂的，怎么也不可能这么追着自己出去吧？等他出来发觉自己不见了，穿好衣服追出来，自己早开车走远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五大三粗、愣头愣脑的张二嘎似乎留了个心眼，浴室的门是开着的。

马天明刚走到门边，还没来得及开门，被张二嘎发现了。

“马总，你干啥呢？”张二嘎冷冷地问道。

见自己的金蝉脱壳之计被发现，马天明有些尴尬，敷衍着说：“那个，我下楼去买包烟，一会儿来。”

尽管马天明编得天衣无缝，可张二嘎接下来展现出的精明却让马天明自愧不如。

张二嘎一边往身抹香皂，一边不急不慢地说：“马总，你要是想抽烟的话，我包里有，我带了整整一条呢。可你要是想借机溜走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你家在轻工厅大院里，我记得一清二楚的。你现在跑了，我找不到你还找不到你家吗？你是愿意我陪你住这里呢？还是愿意我去你家陪你老婆住？你自己挑吧。”

张二嘎这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像一把大锤，重重地砸在马天明最要命的地方。

马天明像一条蛇，才刚刚仰起头来，被人一把掐住了七寸，瞬间瘫软了下去，毫无反击之力。

他把手从门边收回来，一声不吭地转身回到屋内，仰身躺在床。他那点虚构起来的尊严和自信，被看似粗鄙不堪、没有多少化的张二嘎打得粉碎。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被各个糖厂的催款电话搞得疲惫不堪，再加今天张二嘎的精神折磨，他已经到了心理承受的边缘。如果此时有谁再紧逼他一步，没准他会从这个边缘掉下去

都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务多了不愁。可马天明却不是这样想的，现在光是竹林糖厂的事儿快要了他的命，要是再多几个张二嘎这样的人找门来，那自己还活不活了？！

洗完舒服的热水澡后，张二嘎穿着一条大裤衩儿，光着膀子出来了。

他打开电视，点一支烟，把被子堆在床头，然后四仰八叉地靠在面看电视。

他看看另外一张床垂头丧气躺着的马天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

刚才自己在浴室里的几句话，把想要借机逃走的马天明吓得缩了回来，这让他更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人。还总经理呢，胆小如鼠，连街头的小混混都不如。

马天明的老婆见老公出门前悄悄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以为老公过不了多久会甩掉来人。

可是她在家里提心吊胆的等了好久，马天明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担心马天明会不会和来人在外面一言不合发生冲突，要是那样的话，对方五大三粗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马天明可不是他的对手。

一番思量后，她还是忍不住给马天明打了个电话：“喂，老公，你在哪呢？”

马天明说：“在宾馆呢，没事儿，你睡吧，我今晚不回去了。”

他老婆说：“要不报警吧，他这么跟着你，万一出点儿什么事！”

马天明说：“不用，不会的，别找那些麻烦，明天我回来了。”

马天明仔细考虑过，这事儿报警没用。

要是报了警这钱不用还了，那还差不多，可也不是这么回事儿啊，你跟丨警丨察咋说？说自己欠钱不还？到时候自己的名声搞臭了，钱一分不少还得还。

再说了，别人也没把自己咋地，告不了别人。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按原先约定的条件，把货款和银行利息付给张二嘎，他可不会按对方的要求每吨加价二百元。如果对方不要，继续纠缠不休的话，他真的要报警了。

到时候自己一方有理了，他是宁愿打官司也不想再被此人逼得像丧家犬一样，四处躲避。

最近接连接到几起糖厂的反映，都是告轻工供销公司欠款不还的事，这引起了邱副厅长的警觉。

这天一早，他一到办公室，给马天明打电话，让马天明过来说说情况。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马天明到底在搞什么鬼。

此时的马天明，也刚进办公室，后面紧跟着的是睡眼惺忪的张二嘎。

马天明昨晚一夜没睡，一是因为心绪烦乱，二是因为张二嘎那如雷的鼾声。

他在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张二嘎却不同，吃准了马天明心虚害怕的他，完全放下心来。一天的疲劳加酒精的作用，他睡的像死猪一样。直到马天明开门要走，他才如梦初醒，赶紧爬起来，脸都来不及洗，背大包追着马天明来到了办公室。

马天明一进办公室，立刻把财务经理孙毅找来，说：“你马算一下，竹林糖厂那笔货款加到现在的银行利息是多少，算清楚了带这个人去办付款手续，今天办。”

孙毅一听，小声提醒道：“马总，马有两笔货款要付，账的钱不够。”

马天明不由分说，坚持道：“别的先缓一下，先把竹林糖厂的款付了再说。”

孙毅站着没动，还想再做解释。

马天明见状，眉毛一竖，抓起桌的一本书“啪”地摔在地，厉声吼道：“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办！”

孙毅万分惊讶地看着马天明因为发怒而有些变形的脸，答应一声，赶紧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从来没见过马天明这种表情，联想到昨天马天明在公司里的一些异样举动，他甚至怀疑马天明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精神有些不正常。

孙毅刚出门，张二嘎说：“马总，你别搞错哦，如果是付款的话，我要的是每吨货加价二百元，不是银行利息那么简单的。”

马天明横下一条心：“我已经按协议给你办了，要不要是你的事儿，你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对你不客气了！”

张二嘎完全不为所动，说：“你按你的办，我按我的办，看谁怕谁。”

在这时，邱副厅长的电话来了：“马天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