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总知道？”

“她知道的——她没向您汇报吗？”

“你怎么处理的？”杨飞问。

“这两个女工是姐妹，每个人赔了十万块钱。”

杨飞默然，两条人命，二十万！

吴有福还以为杨飞在担心后续事宜，连忙说道“老板，你放心，这件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女工家里人接受了赔偿款，不可能再闹事。”

杨飞沉声道“这不是闹不闹事的问题！她们上工之前，没有培训吗？难道不知道作业的时候，必须把头发扎起来，再戴上帽子吗？”

“老板，都培训过了，但在实际操作中，总有很多人不听话。我们也是无可奈何。而且当时她们上的是晚班，那个小车间，只有她们姐妹俩人，如果是白天，有人发现得早，只要及时关停机器，她俩顶多受点伤，不会有太大问题，那个妹妹要是先关停机器，再去做姐姐，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事故……”

“吴有福，说来说去，还是你们的管理有问题！”杨飞的心情，忽然间变得异常糟糕。

他联系到美芳厂的投诉，也是因为女工不按规定操作造成的，那还只是投诉，损失的是利润而已，而这边，直接失去了两条鲜活的人命！

吴有福见杨飞板着脸，以为老板是怕影响不好，又道“老板，只死了两个人，国家有规定，像这种安全事故，死亡3人以下，只能算是一般事故。一般事故，只需要上报至设区的市级安全生产监督管理部门和负有安全生产监督管理职责的有关部门即可，我们已经按照有关程序上报，市里对我们的处理也十分满意。”

“死了两个人，你以为这只是……算了，我跟你说不着！吴有福，我告诉你，我办工厂，办企业，当然是为了利润，是为了赚钱，但我也想给贫困地区的人们，送去就业和赚钱的机会！而不是为了夺去他们年轻的生命！”杨飞越说越大声，最后更是声色俱厉。

小军军还没有睡，听到叔叔这么大声的呵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吴素英道“小飞，谈工作就谈工作，你能不能小点声？看看，把小军都给吓哭了。”

杨飞摆摆手，对吴有福道“你今天来，想必是来向我表功的吧？你以为你有功？你却以为你有罪！”

吴有福吓了一跳，身子一颤，说道“老板，我不敢居功，我……”

杨飞严厉的道“这种完全可以避免的生产事故，为什么会发生？平时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为什么你们都当成耳旁风？”

“对不起，老板，我错了。”吴有福不敢顶嘴，连忙说道，“我回去后，一定好好整改，狠抓安全责任生产。”

杨飞道“还有，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直接向我报告？”

“我平时向苏总汇报工作的时间比较多，所以……”

“行了，这么晚了，我就不留你了，你走吧。这些东西都拿走，我不需要。”

“老板，这些不是我送给您的，而是她送给您的。”

“她是？”杨飞的目光，这才看向吴有福身后站着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一套崭新的连衣裙，虽然有些风尘仆仆，但难忍青春丽质。

吴有福道“她姓桑，叫桑叶子。”

杨飞道“你带她来，有什么事？”

吴有福轻轻拉了一下桑叶子的衣角，示意她说话。

桑叶子早就被杨飞家的气派，还有杨飞刚才讲话的威仪给吓懵了，这时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道“谢、谢老、板。”

杨飞道“你为什么要谢我？”

桑叶子看向吴有福。

吴有福道“死的那两个女工，都是她的姐姐。”

杨飞错愕难当的道“是吗？是你的姐姐？”

桑叶子胆怯的点了点头。

杨飞连忙道“怎么不早说？叶子姑娘，你请坐。嫂子，倒杯水来！”

青青嫂子应了一声，当即去倒水。

桑叶子不敢坐，低头看着脚尖，两只脚尖不停的局促不安的互相摩擦。

杨飞温声问道“你爸妈还好吗？”

“好着呢。”桑叶子道，“家里准备盖新屋，也准备在县城买房子。”

杨飞愕然，心想这是哪里跟哪里？明明就是答非所问嘛！

吴有福道“老板，他爸妈拿到赔偿款后，就打算盖新房子，买新楼房。”

杨飞道“就因为这个，所以她要来谢我？”

吴有福道“是的，是她父母的意思，说老板你真大方，赔了他家这许多的钱。吉西当地的农村收入极低，如果按照法定赔偿，60岁以下的人因工死亡，只赔偿当地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的20倍，可能也就四、五万块钱。”

一条人命，五万而已！

杨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一种异样的情绪，在他心里酝酿，却找不到发泄的口子，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得慌。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家人的面，杨飞一定会暴怒，好好的砸一顿。

可是，他也不知道要砸谁才对！

事故的发生，并不能全怪吴有福，吴有福能将这么大的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还能让当事人对杨飞感恩戴德，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莫大的本事。

杨飞非但不能骂他，还应该奖赏他，最起码也要勉励他几句。

可是，杨飞却只想骂人，还想打人！

桑叶子像做错了事的学生，站在杨飞面前，一动不敢动。

杨飞看着可怜的桑叶子，心想，像她这样的人，可怜的并不是因为穷困，而是因为他们的思想，是何其的贫瘠和局限啊！

良久，杨飞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赔偿成本这么低，难道企业家们都不想花大价钱购买先进安全的机械设备！

一台进口机器的钱，够赔偿多少人命了？

何况这种人命事故，又不是必然、频繁发生！

牌局散了，吴素英听说了桑叶子的故事，怜惜的问长问短，问她来了省城住在哪里？

桑叶子羞涩的摇了摇头。

吴有福替她回答道“我们住在旅馆。”

吴素英拉着桑叶子的手，笑道“你就住在我家好不好？”

不等桑叶子说话，吴有福马上说道“叶子，还不快谢过老太太？你能住在老板家，那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桑叶子轻轻的嗯了一声“谢谢奶奶。”

吴素英笑道“别喊我奶奶，我还没那么老，你叫我阿姨就行了。”

桑叶子马上就改了口，喊一声“阿姨好。”

杨飞也没有心情打牌了，对吴有福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吴有福道“没有了，没有了。”

杨飞道“那你先回去，我有空了，会去一趟吉西，好好讲一讲安全生产责任！”

吴有福道“好的，老板，我先回去了。叶子，那你就住在老板家，我明天再过来接你回吉西。”

晚上，杨飞回到房间，吸了两支烟，打电话给苏桐，问道“吉西农场死了两个人，你可知道？”

“桑家姐妹的事？我知道啊，我已经安排吴有福处理了，好像已经解决了。”苏桐问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