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壮低吼着将握得紧紧的拳头往雪地里一砸,雪花飞溅着扑倒他的面上,而他的另一只手却小心的抬起着,这一用力,钻心般的痛疼又一阵阵的袭来,他只得又赶忙用手摁住了,口中还在不停的倒吸凉气。
金壮慌忙用牙齿咬着衣摆上的一角布料,狠狠用力一扯,扯下一角碎步来,包缠在断指处,就只是抬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松了这么一会手,那布竟就被鲜血浸红!
金壮不由更是惊怒,官差既然已经追到金家沟,定是早已知道自己的底细了,金家沟是绝不能再待了!
“可是又能去哪儿呢,没有路引谁会收留,更何况如今灾年,谁又会收留一个生人?”金壮越想越恼,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折在那小娘们手里。
既然已经是死路一条,得趁着天还没亮,离开这里出了关去,出了关官府又还能奈我金壮如何?听说关外有一伙占山为王的流寇,那死东西,给老子等着,还有那小娘们,终有一日老子定叫你生不如死!
金壮挣扎着站起身来,又回身朝山下金家沟的方向,又是愤恨又是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迈着沉重的双腿迎着寒风去了。
永昌卫中,安置着赵志用一营官兵的驿站外头,有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待避过那队巡夜的士兵,他们这才悄然从门边闪过,窜进旁边的一条巷子,到了尽头又往左边一拐,走了一段路后,又打开留着的后门,进了院子,又把门栓上,这才松了紧绷的身子,朝前进院里去了。
殊不知,这二人刚走进了院子,巷子拐角又现出一道黑影,那黑影跟着贴着墙细细一听,待那二人脚步声走远了,他才退后两步,警惕的往左右一扫后,就飞跑几步一个箭步窜上了院墙。
这是一间客栈的后院,那两人已经走到房间前头,却又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那黑影像是早知道一半,一翻上来他就一动不动的趴着,待到听到轻轻的吱呀声,他这才悄悄的翻下了院墙,踮着脚尖悄悄摸摸的来到二进院的门边。
那两个人已经回了屋子,屋子里还有一人,瞧见二人回来当即从床上翻起身来,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与回来的这二人差不多。
但二人却是一脸恭敬的口称哨长,接着将方才所见悉数禀报,其中一人犹豫一阵,终于又支支吾吾的道:“哨长,咱们到底为什么要这般跟着这群新兵,若是他们撞上鞑靼人,咱们只有三人也无能无力不是。”
那人听了,脸色凝重的道:“守备大人这么做自有主张,我们听令行事就是,其他的不必多想也不必多管。”
那两人唯唯诺诺的应了,不久,屋中的灯熄了,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后,再无声响传出。
门外那道黑影定定的站了好一会,等到屋里传出鼾声,这才反身走到外边墙根下,与进来一般,飞跑几步翻上院墙又轻轻跃下,接着又站在墙下等了好一会,确认那三人并没有发现自己,他这才轻手轻脚的朝一旁的巷子快步走去,来到巷子口,确认外边没有巡夜的人,他便从街道横穿而过。
七绕八绕的,一刻钟后,才在一家院门前停下,三长两短的叩了门,不一会儿,院里就响起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脚步声一停,门也就适时的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门外这道黑影与开门之人对视一眼,也不说话就一个箭步窜入门内,院门重新掩上,二人一起回到房间。
屋里还有一人,坐在桌边的圆木凳子上,他给桌上的一个空茶杯倒了一杯热茶,然后道:“人找到了?”
那道黑影也不客套,坐下直接捧起茶杯说道:“嗯,他们就在驿站对面不远的客栈落脚,我还听到他们说着什么守备大人的,想来就是他们无疑了。”
那人便松了口气,一直板着的方脸上露出些喜色,道:“那就好,有他们在,咱们就不用露在明处了,消息传递给那人就靠他们了。”
那道黑影却是把空杯子一放,摇头道:“唉,为何如此麻烦,我说管事,咱直截了当的派个叫花子什么的,给他送上一份密信,如此岂不省事?”
对面那方脸汉子看着面前这一身黑衣的汉子,有些不满的冷哼道:“你懂什么!若是暴露了咱们身份,难免不会把人惊走了,到时又到哪里去寻他,弄出了岔子坏了大小姐的大事,你担得起这后果么?”
旁边站着的那人见有些不对,便将两只绿豆般的小眼朝身旁之人眨了眨,打岔道:“好端端那厮躲什么,难道大小姐要取他性命不成?”
方脸汉子脸色一变,低声斥道:“住嘴!大小姐的闲话也是咱们能说的么?这也就是在这屋里,要是叫旁人听了去,哼!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兄弟多嘴,请管事恕罪!”那站着的人本想坐下,这下又赶紧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而一旁原本坐着的黑衣汉子也赶忙站起,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
方脸汉子见状,往门外瞧了几眼,便摆了摆手,待二人坐下然后又道:“若要取他性命还不简单么,又何必如何大费周章?大小姐的心思可不是你我能揣摩的,好好照着吩咐办事就是,要不然话传到了大小姐耳中,我也保不住你……”
方才那打岔的人忙道:“兄弟省得了,对了管事,那个卖米的伙计,还有那卖胭脂水粉的人,都曾与他搭过话,会不会出什么纰漏?你看此事咱们该怎么处置?要不要请示雄管事?”
“雄管事来信上说了,若无十万火急之事,绝不可联络他。”方脸汉子皱了眉头,一时间也犯了难。
“那可怎么办?”黑衣汉子有些担忧的道。
方脸汉子神情一凛,提起茶壶替对面二人各倒了一杯热茶,说道:“宰了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是要做得干净些,反正最近城中也不安生,多两条人命也没什么打紧。”
“那现在就去办?”黑衣汉子接着茶不喝先问。
方脸汉子听了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想了一阵,才点头道:“也好,省得夜长梦多,动手之前先将他们底细查清楚,若是没事最好,盯着那人的眼睛可是太多了。”
那黑衣汉子把茶一口饮尽,然后站起身来,拍着胸脯道:“咱们弟兄办事,管事尽管放心便是,担保官府绝查不出什么!”
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屋外抱刀而坐的韩元恺已快成了个雪人。
夜空黑压压的,只有一片片白色的雪,没有月亮,韩元恺也不知道此时已经是什么时辰了,估摸着快到三更天了吧,再不回去怕就真的赶不及了。
韩元恺起身走到外边,将身上的积雪抖落了去,然后回身看着身后,屋子里漆黑一片,茅草顶上盖着一层白皑皑的积雪,与这周遭融成一片,血迹与血腥之气早就被风雪带走埋藏,一切一切仿佛都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