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位于长江北岸,西连荆蜀,南接吴越,北通江淮。毫无疑问,此时的扬州是江淮大地上一颗耀眼的明珠,扬一益二的说法由此而来。晏宁前世的老家离扬州不远,他曾经多次来过这座二线城市,除了贵的离谱的门票价格,别无特色。
杨行密号称五代第一人,从一个小兵做起,逐渐吞并杂乱无章的几十股小势力,称霸江淮平原,建立吴政权。江淮平原可谓一块天然的割据宝地,盐铁资源丰富,土地肥沃,交通便利,人口繁密,商业发达。
此地民风彪悍,兵员战斗力强悍,只要稍加训练就能成为精兵。丹阳精兵自古闻名,三国时期刘备麾下的白耳精兵就源自于此,丹阳铁矿是优质的上等好矿,含铁量极高,很容易铸造出上好的兵器。
江都作为南吴政权的都城,一直延续到徐温时代,直到徐知诰改姓李,改国号为唐,才迁都金陵。
丢失了以为根本的江淮之地,晏宁听说南唐为了维持二十万军队的编制,不得不增加赋税,南唐百姓苦不堪言。而且最惨的是,南唐失去江淮,也就失去了产盐之地,盐价攀升,只能花大价钱去吴越国、蜀国、南汉购买。
晏宁摇头轻叹,南方政权终究不是北方政权的对手,历史上由南到北一统江山的,也不过二人而已。在晏宁看来,不管是徐温还是徐知诰还是李,都过于偏安一隅了,缺乏进取的雄心,使得本来是天下第一强国的南唐衰落到半死不活的境地。
晏宁想,如果自己是南唐的君主,就算不积极北上中原,也应该先统一南方再说。要知道,在最后一战中,吴越国可是扮演的带路党的角色。如果南唐能够统一南方,吴越荆楚蜀连成一片,就算北方一统,也能够有长期对峙的资本,譬如南宋。
抛去头脑中的思绪,信步走在江都城中,大半年前战争造成的混乱秩序消失不见,一派欣欣向荣。扬州知州府与淮南节度使府位于原来的李重进府邸,一个地方,两个招牌,知州和节度使在一块办公,军政一体。
现任淮南节度使韩重,晏宁与他有些渊源,上次在小楼中带头闹事的少年韩崇训就是他的长子。韩重负责接替李重进的工作,担负防御、监视南唐的重要任务,是赵匡胤比较放心的人,义社十兄弟中也有他。
晏宁来到台阶下,客气的对守门的门吏说:“麻烦通报李知州一声,就说汴梁故人来访。”说着递上去一张名帖,门吏看了一眼,河北张宁,于是让他先等一下。
过不多时,门吏将晏宁带到会客厅见知州李处耘。
大半年不见,李处耘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两鬓出现了斑斑白发,他今年才四十岁不到,不过他的精神倒是挺好,看到晏宁进来,笑着迎了出来,“好小子,半年不见,怎么想到来找我?”
李处耘不知道晏宁回到汴梁后担任何职,他当时没有随军队返回,就地担任扬州知州。心想以晏宁的功劳,肯定在得到了不小的提升,他应该在汴梁才对,怎么可能满世界乱跑?
晏宁咳嗽一声,隐蔽的递过去一个眼神,李处耘醒悟,挥了挥手,让闲杂人等全部退下。
晏宁这才给李处耘见礼,“李世叔,好久不见,这一次,我要往南唐一行。”
李处耘很奇怪,“你到南唐去干什么?”随即拍拍脑袋,立刻明白过来,“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就是冒充张宁的名字,原以为你进入禁军之后,就与探事司脱离关系了,没想到你......诶,你刚刚给我的名帖上就是张宁的名字,我该想到的。”
晏宁不便多说,这一次的任务地点虽然是对岸的金陵,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身份不明的人,可能会被南唐守军抓起来当奸细。
虽然南唐已经臣服于大宋,连李也去了帝号,但这并不意味着南唐就是大宋彻底放开了。反之,南唐失去江北之地后,所能依仗的只有长江天险,超过十万的水军枕戈以待,南唐对于长江的封锁从来没有放松过。
晏宁问及此事,李处耘道:“大规模的人员肯定是无法进入的,像刀剑之类的违禁品一旦被发现,全都得死。不过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毕竟南唐人也需要生活,没有商人往来,他们的日子会很难过。”
晏宁想起在码头上看到的场景,问道:“在码头上,我曾经看到过南唐的船队,南唐人不允许宋人进入,却允许他们自己的人出境吗?”
李处耘神秘一笑,道:“普通人当然是不能出境的,能出境的人商人大都是皇商,还有就是某些有背景私人商队了。这其中,主要有两家。”
晏宁好奇道:“哪两家?”
李处耘道:“韩熙载,严续,一个是户部侍郎,一个是南唐丞相,据说两人斗的很厉害,不过在走私这一点上倒是挺默契的。不知道李知道了会不会气死,他们主要是从宋境通过某些途径获得大批私盐,然后再返回南唐贩卖大肆捞钱。”
晏宁注意到他语焉不详,“盐是管制物资,就算要捞,必然是要非常多的盐,哪里有那么多私盐?”
李处耘沉默了一会,苦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你小子贼精,我的确是知情者,但是站在我的立场,我不能说。”
晏宁若有所悟,李处耘在扬州呆了大半年,而贩卖私盐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以李处耘的为人,肯定不会做这种事,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穷了。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个人也是在那个时候来扬州赴任的。
晏宁指了指隔壁,李处耘沉默的点了点头,晏宁心中明了,果然是韩重,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可以操作这个盈利巨大的项目。而且赵匡胤对手下将领管束一向“宽松”,巴不得他们每个人都大贪特贪,把名声全部搞坏,他才会觉得安心。
晏宁摇摇头,这事他管不了,相信赵匡胤也不会管。反正走私的只是盐,不是军事物资,南唐不从宋朝买,也能从别的地方买到。
李处耘道:“抓捕盐贩子主要是为了维护法纪,但如果贩卖去南唐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就算管的再宽,南唐百姓我也管不了。你还别说,这大半年来,陆续从南唐拖家带口逃过来数千人。你要到南唐去,其实去找韩重帮忙更为方便,你要知道,我手底下几百号不堪一击的厢军,韩重才是江都城里真正说了算的人。”
说到这里,李处耘脸上出现了阴霾,这大半年来,一方面要恢复江北秩序,一方面事事要找韩重商量,搞得他不厌其烦。
晏宁点点头,“那行,就请李世叔帮我说情。”
李处耘正要站起来,晏宁一拍脑门,笑道:“差点忘了恭喜世叔高升,我出汴梁之前,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明年你很可能调回京城担任枢密副使。”
李处耘忽然愣住了,目中出现狂喜之色,很快恢复过来,手还在微微颤抖。枢密副使,那可以称得上朝廷重臣行列了,他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还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