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毅教授的老眼迸射出一缕寒芒，肃杀气十足。“这事你都猜出来了？”

陈宇摇了摇头，笑道：“你先听我说完。”

紧接着，陈宇又帮助丁毅教授，重新回忆了一遍他的人生。

忆当年，风华正茂的丁毅，乃是华夏新近崛起、赫赫有名的一位青年天骄。文，他通读二十四史，学识渊博，文采惊人，眼力更是不俗。诸多奇珍异宝，他只要看上一眼，便能断出真假，滔滔不绝，讲出一大箩筐的历史典故。

可丁毅并非一般的书生，他亦习武，富有游侠精神，游历各大城市，在此期间，年轻气盛的他更是登门，挑了无数个武馆和名门大派，颇有无敌之姿。

就连京城的武状元家族都被他挑战过。

现如今的武状元家族老族长、京城第一高手温元武，是当年武状元家族青年一代的翘楚，与丁毅是同龄人。

两人谁都不服谁，在武状元家族断断续续打了半个多月，总是平局收手。

两人没打出个输赢来，然而这半个多月，丁毅蹭了武状元家族几十顿饭。

不打不相识，丁毅就和温元武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温元武问道：“丁毅老弟，你文武双全，这么猛，为啥不去拜师钟良前辈呢？我有个特别无耻的好兄弟，叫孔昌，前些年就拜了钟良前辈为师，成了钟良前辈的二徒弟。”

“现如今，我兄弟孔昌追随钟良前辈东征西讨，追回国宝，风光得很！”

丁毅游历四方，自然也听说过钟良为国护宝的英雄传说，他早就对钟良一脉心生向往，只是钟良一脉居无定所，神鬼莫测，见不着人。

既然钟良麾下二弟子孔昌，是温元武的徒弟，那么正好引荐。

就这样，一番打探后，丁毅背起行囊，出发去找钟良。

临行前，温元武语重心长道：“丁毅老弟，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那无敌的钟良前辈收徒标准极其严苛，多少天骄都无缘投入他的师门，包括……”

后面的话，温元武没说出来，但很显然。

温元武亦是热血青年，也打算走好兄弟孔昌的门路，拜师钟良，最后折戟。拜师不成，温元武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京城，继承武状元家族的基业……

对温元武的劝诫，丁毅则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放心吧，元武大哥你是一介武夫，钟良前辈不收你为徒是怕你鲁莽，情有可原。”

“而我不同，我丁毅文武双全！钟良前辈的无敌传说，就由我来继承！”

就这样，丁毅走了，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钟良一脉。

起初，丁毅以追随者的身份，加入了钟良一脉，东征西讨，少年热血激情澎湃。在此期间，他和钟良的二徒弟孔昌由于都认识温元武，关系打得火热。

很快，丁毅便认定了钟良一脉。他觉得，只有跟着这群有理想、有抱负的英雄，才能实现他一身才华，英名永垂于竹帛之上。

两年后，丁毅恳请钟良收他为徒。

两年来，丁毅年纪不大，功绩却十分惊人。所有人都觉得，八九不离十。

包括丁毅本人，尾巴快翘到了天上去，他不知道他怎么输。

钟良亦愿意给丁毅一次机会，设下‘天、地、人’三道收徒考验。

结果，丁毅连第一关都没过。

钟良收徒第一关，人关。钟良口述了一个滔天杀局，里面有高低贵贱、大大小小的繁多人物登场，要求丁毅付出最小的代价，追回国宝、破局。

丁毅的选择是：联合鱼肉百姓的地主豪强，用满腹经纶帝王术，将地主豪强玩弄于股掌之中。如此一来，地主豪强会出钱，帮助他招兵买马，夺回国宝。这样，丁毅一身绝顶战力，亦有扬名的机会。

待追回国宝后，反手灭掉地主豪强，散尽其财，笼络民心，天下太平。

整个破局过程中，唯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丁毅与地主豪强联合的那段时间，地主豪强的力量会更加壮大，对百姓的压榨更加残酷。

在丁毅看来，这根本不叫代价。因为老百姓只需要忍耐一时，等他追回国宝，回马灭了地主豪强，百姓就能吃饱饭了。

破局完毕，丁毅沾沾自喜问道：“如何？”

他搓着手，迫不及待想要挑战下一关了。

他甚至在考虑，待会儿拜师钟良时，该用什么姿势磕头，才显得更敬重。

当此时，晴天霹雳落下。

钟良告诉丁毅：你不合格，连收徒第一关都没过，你永远做不了我徒弟。

丁毅感觉真个世界都灰暗了，他不明白为什么。

钟良的目光望向孔昌，道：“小狐狸，你告诉你好朋友，为什么。”彼时，孔昌还是个热血小青年，毛都没长全。

由于他足够无耻，大家都喜欢称呼他为‘小狐狸’。

“是，师尊！”孔昌应诺，叹息着向好友丁毅解释道：“看似你的选择，破局代价最小，甚至没死几个人。事实上，恰恰相反，付出的代价最大！”

“丁毅，你自幼通读二十四史，那些书上不是清清楚楚记录着，民为贵吗？刚刚，我师尊给你设下的考验，仅仅是一道口述杀局，并不为真。”

“可如果这个考验发生在现实里，知道你的选择，会死多少人吗？”

“你联合地主豪强，运用满腹经纶帝王术，把地主豪强玩弄于股掌中，等你实际控制住了他后，再叫他出钱，为你招兵买马，由你率部夺回国宝。”

“说着轻巧，这一系列操作下来，至少需要一两年吧？”

“在此期间，与你结盟的地主豪强能量会大大提升，他对百姓的压榨会更残酷！”年轻的孔昌含泪道：“一两年啊！多少百姓饿死？”

“百姓都他妈死绝了，咱们钟良一脉，还有心情追回海外流失国宝呢？若百姓尸骨无存了，咱们钟良一脉，无论取得多么辉煌的成就，又有什么用？”

“辉煌给谁看？”

“我再问你，咱们钟良一脉是在为谁而战？”

“为华夏而战！”

“华夏是什么？是一个人的名字吗？不，它是无数人的名字！”

“华夏就是百姓！”

“丁毅，你为了追回海外流失国宝，舍本逐末，未取宝，先杀民。”年轻的孔昌激动万分道：“纵你再天纵奇才，也不配做我师尊的徒弟！”

在丁毅满脸惊骇欲绝中，钟良再次开口了。

“我这位无耻的小狐狸徒弟孔昌，他当初破这个局，不到两秒。”

“知道小狐狸孔昌他是如何破局的吗？孔昌的选择是：联合受压榨的百姓，干掉地主豪强，分了钱财。用这些钱财，一则填饱肚子，二则继续进攻，杀光所有品性恶劣的贪官污吏，以及叛徒走狗。”

“嘿嘿，你猜怎么着？”钟良轻声道：“杀到最后，举世胆寒，外国奴自己就跪着乖乖把华夏国宝送回来了。”

“丁毅，你和我徒弟孔昌之间，谁破局的代价更小？”

丁毅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他不如孔昌，他不配做钟良的徒弟。

他文武双全，太完美了。正因他的完美，使他过于自傲，忽略了一些东西。他信奉的，是精英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