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兵这么坏,他爸妈不管么?他爸,刘兵的全部基因都是遗传于他那老爹刘二歪,他们家祖传三代的村霸,还是禅让制的,刘兵能有好?他爹就坏透了,在大街上看到两只狗交媾,他摸出镰刀上去就给划开,然后看着被骟的公狗惨叫,笑的像花裤衩一样。刘二歪是他爹的外号,因为他走路歪着脖,心眼又歪,于是获此殊荣,等刘兵称霸时,他也感觉自己该退位让贤了,毕竟四十多了,自己便很少动手了,只负责到处找茬,给儿子找寻战机。他最愿意干的事就是背着双手,歪叼着一颗烟在村里到处晃荡,一看到有聚众聊天的,他就悄悄的躲在后面,听他们说什么,要是听见有人提自己儿子了,脖子都能直起来。一听到有人说儿子坏话,他比谁都高兴,连忙屁颠屁颠的找刘兵添油加醋:“赶紧的赶紧的,二狗子到处说你吃了他们家半斤肉。”
刘兵能忍?这种事情的下场就是当事人被刘兵一顿猛揍:嫩娘了个蛋,吃你半斤肉咋了,惹急眼了老子吃你媳妇的奶!
每每此时,是二歪最幸福的时刻,他也就这点乐子了,看到儿子跟人pk,他比谁都高兴:我儿真他娘猛,比我猛多了,只是揍我的时候别这么猛该多好。是的,刘兵不仅揍别人,他自己老爹他也不放过,而且他一边揍他爹,也能一边“干嫩娘”的这么骂。
可就是这么一个村霸,偏偏不欺负魏炳峰家,原因就是刘兵最崇拜巨匪刘黑七,所以他对自己偶像的后代倒是可以,但欺负刘黑七的后代是村里流传几十年的祖训,别人欺负不欺负的他不管,反正他自己从来不去找魏炳峰的茬。在路上碰到了魏清,他就会笑嘻嘻的走过去摸摸魏清的脑袋:“小清,走,跟叔去摸鱼去。”魏清哪敢去,也不敢应声,就站在那不动,刘兵觉得无趣,也就不搭理他了。
还好村里最霸道的不欺负他们家,这是魏炳峰唯一有点欣慰的地方,只不过被刘兵欺负的人都倍感憋屈,还不敢报仇,就只有找魏炳峰家里撒气了。魏清同他爹还有他爷爷一样,从小就是在其他孩子的拳脚中长大,挨揍比吃饭都准时,谁都会喊着“野杂种”“狗丨日的小土匪”冲过去踹上几脚,状态好了还会拍上几砖,全村孩子以此为乐,揍魏清是从出生就带着的初始技能。
魏炳峰夫妻二人已经习惯于看到孩子的鼻青脸肿,从魏清会走路的那一天起,他每天都是在疼痛和泪水中度过,有时候出去一趟,身上就满是脚印。刚开始,小魏清遭到欺负,他还会举起小拳头反抗一下,可他发现,就像他妈说的一样,越是反抗,身上挨的越厉害,而且全村上下没有一个人会帮他,久了,他已经没有了反抗的意识。如此到了七岁时候,魏清就不会再哭了,或者说,他七年就哭出了别人七十年的泪水,早干涸了。
当受欺成为习惯,人也就麻木了。
尽管魏家人生存在屈辱之中,但魏炳峰夫妻二人经过商量,还是决定要把魏清送进学校。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后,全国人民难得的统一了思想:只有上大学,才有好出路。为了让魏清能走出大山沟,走出“土匪后代”的牢笼,魏炳峰狠下心来:反正上学肯定是天天挨揍,但在村里也是天天挨揍,都是挨揍,上哪都一样,没准在学校里有老师管教着,还能轻点。
魏清上学后挨的第一巴掌就是他们班主任李元军无私奉献出来的,原因很简单,他的爷爷就是被刘黑七给杀的,而魏清从诞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成为了十里八村的名人,谁都知道清水沟有个刘黑七的后代,叫魏清,见了得打一顿,不打一顿别回家吃饭。魏清挨那一巴掌后,不哭不喊,站在那像没事人一样,李元军一看更火了:“你个狗杂种,揍的不疼是吗?”
“打吧,打完上课。”魏清低声说道,脸上没有倔强,也没有软弱,有的只是冷漠和麻木。
李元军有点懵了,因为他那双手掌扇了二十年的耳光,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表情那么冷漠的孩子,别的孩子要么就是哭,要么就是死撑着犟嘴,他从这个七岁的孩子眼里什么也没看到。村里人很多都没上过学,对此不会多想,但李元军是受过教育的人,他懂得人心和人性,原本他就是想收拾一顿这个土匪后代,好让他老老实实听话,可没想到这孩子根本不吃那一套。原本李元军还想再试试自己的掌力,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一名辛勤浇灌祖国花朵的园丁,于是保留了一丝教师的尊严。
“你叫魏清?”李元军问道。
“是。”
“行了,滚去上课吧。”李元军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只得挥挥手让魏清坐下,但心中还是恨意不减。
不出魏炳峰预料,魏清在学校里仍旧没逃脱挨揍的命运。只要是来了兴致,他们班的同学就跑到他身边,或抽或踹,偶尔智商爆发,从外面树林里扒拉出两只小虫扔进他脖子里。魏清也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打完骂完折腾完,低声说一句:“该上课了。”小孩可没有李元军的思想觉悟,他们将这种情况归类为懦弱,每天下课后仍旧欺负他。
多年的侮辱让魏清与别的孩子十分不同,他不说话,他不像一些老实孩子一样是不爱说话,而是压根不说话,在校期间,除了那一句“该上课了”,他那张嘴从来是紧闭着的,上课也从不像别的孩子一样,碰到老师提问的简单问题,都会高举着双手“我我我”,即便是老师提问他,他也是一言不发。久了,老师也就当这个孩子是傻子,啥也不会,就会闷头坐在那。也就算回到家,魏清还能说几句话,但他与父母的交流也仅限于一些必须要交流的日常用词,再无别的语言。魏炳峰看别的孩子回家都能讲述一些学校见闻,而自己的儿子回家就是一声不吭,写完作业就自己走出去,他有一天憋不住了,拽住魏清的胳膊:“我说人家孩子都能给爹娘说几句老师讲的东西,你咋啥都不说?老师教的你都会吗?”
魏清依旧是轻轻的嗯了一声,魏炳峰被这种态度惹火了,伸手就要打魏清,旁边正在烧锅的刘芸赶紧跑过来拉住他:“你还嫌咱儿在外面没挨够揍吗?”魏炳峰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颤,惭愧之情瞬间盖住了怒意,他将手慢慢的放了回去,轻轻的抚摸着魏清的脑袋,眼泪直流,魏清没理会他的表情,扭头走出院子。
“你说清子天天出去做什么?这些年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出去。”
“谁知道啊,可能是玩吧。”
“咱村里有孩子跟他玩吗?”
“那可能是自己玩吧。”
放到现在看来,魏清其实就是个自闭儿童,当然他的自闭是被别人侮辱打骂出来的,他从骨子里就不愿与人交流,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世界,仿佛别人都与他无关,同时,他也对其他人心存恐惧,害怕与他人交流,再硬的石头在河里滚上几年也就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