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所言极是,臣以为卫人有六成可能会出尔反尔,故此份协议有明暗两套,届时给大王看的部分,其中并无涉及与歧国有关内容,但凡涉及歧国之事,皆乃臣与卢贾私下达成。故而臣认为,卫国不太可能对大王出尔反尔,但可能对臣出尔反尔。”
“哦,这是为何呀?”
咸王不惑忙问,百里燕细说道:
“回大王,臣前后暗示卢贾歧国之事乃臣私事,是臣有意袒护歧国,加之协议之中并未涉及歧国,臣又反复与之口头确认歧国之事,卢贾极会认为臣是以咸国之力替歧国徇私。
故卢贾必将此时告知于卫王,倘若卫王贪得无厌,其必然会指示卢贾,趁臣远在梁国无从对证之际,试探大王是否知晓歧国之事,倘若知晓,卫国便会让出歧国利益。
倘若不知,是臣背着大王徇私,卢贾便会单方面撕毁与臣之承诺,而与大王订立协议,反正到时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果宣扬出来,便是臣为了歧国而有私心,反授人以柄。
届时木已成舟,臣既无底气再言开战,卫咸两国协议已定,若是撕毁,便是失信于世人。”
“爱卿如此为之,又有何道理呢,只要寡人不出兵,卫国便可肆无忌惮北伐长孙,与歧国何干?”
“自然有干系。歧国乃臣母国,世人皆知臣早与歧国断绝往来。但孰能无情,但凡是替他国效力者焉不心系故土。
臣此时私下提出,既是给卢贾以臣隐忍多年错觉,亦是让卫国知晓臣对歧国仍有牵挂。此时以歧国为资暗示卫王,反可以令卫王更加放心本侯无意起兵,届时只要签下一纸协议,无论卫王答应与否,咸国便再无起兵借口,至少在卫国收拾长孙之前,极难再做反制。”
“哦……寡人明白了。”咸王略作点头沉思,而后看向百里燕疑惑又问:“那倘若卫王允诺歧国好处,日后爱卿起兵讨伐,歧国岂不为卫国所害?”
“是有此可能,但大王别忘了,晋国正向歧国增援,晋国即便现在不出兵,待日后我国出兵,卫国兵败如山倒,晋国无论如何也要在西海展示其姿态,否则卫国北伐长孙,晋国未出兵,卫国大败晋国还未出兵,晋王岂不沦为笑柄。届时歧国还是有利可图的,同时晋、卫两国将成死敌。”
“爱卿何以知晓晋国不会出兵?”
“回大王,洲涯郡瑶城地震甚惨,虽不至于拖累晋军用兵,却也是暂缓用兵借口。而今我咸国拒不出兵,晋国迫使我国与卫国互攻阴谋便是失败,其再卷入战事,即便能赢卫国,也得付出惨重代价,最终受益的只能是我咸国。”
咸王略作思考轻轻点头说:
“原来如此,寡人明白了。届时寡人只要故作不知歧国密事,令卢贾中计,以待时局变化。那爱卿日后可有战胜卫国之把握?”
“请大王放心,只要今明两年我咸国不卷入战争,让卫国与长孙战局糜烂,日后便可一举击溃卫国。”
“但寡人担心长孙撑不了两年便要战败割地,那时卫国主力云集德康,我军必以寡敌众,且是渡江作战,未必见得占得了便宜,爱卿可要拿捏好了分寸。”
“大王只管放心,我军新式兵器足可以一当十,卫军即便百万之众也非我军敌手。退一步说,臣也不会真看着长孙战败割地,轻易让卫国占得如此便宜。”
咸王担心根本等不到两年后,长孙便要投降割地,以长孙国的尿性,年底真要被再打下三郡,明年多半是要跪着和谈。然而这既不符合咸国的利益,也不符合梁国的利益,晋国也会因战略判断失误,遭致长孙的记恨。
百里燕判断卫国纵然在天子丧仪期间不休兵罢战,但其作为刚刚入主中原的诸侯,其资格不够老,其他诸侯无不视之如虎狼,卫国即便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和日后的政治影响考虑,多半也不会穷凶极恶的在梁国眼皮地下大动干戈,让新晋天子难看。
所以卫国势必要有所收敛,年底之前不会再贸然发动全线出击,最多在局部战场消耗长孙国力,为来年全线出击积蓄人力物力。
因此明年会是个关键节点,长孙只要挺过明年,咸国便有余力腾出精力与卫国作战,中原局势的恶化同样会令梁国焦虑,加之新晋天子生母是长孙国人,天子有很大机率出面调停战端,那时再谋求出兵,比现在有力的多。
出宫时间天色已黑,回府用膳时乔郡主的脸色不太好看,想来定是卤侯做了兰渊公主思想工作,兰渊公主又将消息透给了乔郡主,好双管齐下尽快促成婚事。
有鉴于此,百里燕当晚打破轮房安排,留宿乔郡主房中过夜安抚其心。
当夜颠鸾倒凤快意过后,百里燕小声问道:
“彩云的事你都知道了?”
乔郡主赤身裸体趴在百里燕胸口轻声说:
“就知道你今晚没按好心,跟娘合伙欺负我。彩云还这般小,却要嫁给小她两岁的公子,日后若是长大了,被人嫌弃怎么办。”
“彩云貌若天仙,即便是年长两岁又何妨,保养好一些,还不跟个大姑娘一样。你看看你们,都三十多岁人的夫人,走在街上何尝不像是二十多岁的大小姐。你再看看市井街坊的妇人,二十多岁却是黑瘦珠黄,与四十岁妇人一般。这女人呐,重在保养,保养好了年轻十岁二十岁也不嫌老。”
“哼,你又骗人。都是表面光,难道真还能拿掉十岁不成。你说,这婚事怎么办才好。”
乔郡主使着性子催问着,一时间真把百里燕给难住了。
当日相中百里彩云的是卤侯长孙薛舒,今年方才十五,彩云今年十七,长其两岁。按说大两岁其实也没什么不妥,西寰还大太子好几岁呢,大老婆小丈夫的事并非不可。
关键仍是两件事,其一彩云本是乔郡主打算日后反嫁娘家外戚的,如此永兴侯府的嫁妆又回了娘家。而嫁给卤侯长孙其实也不亏,数十年后薛舒继位,三侯真正是咸国无可动摇的三大显贵,然百里燕考虑的是政治层面,乔郡主考虑的更多是经济问题。
女儿反嫁娘家人经济利益自然都贴给了娘家,进了卤侯府,嫁妆肯定是少不了的,日后不仅永兴侯府的将向卤侯倾斜,轩亭侯府的财政也将因为嫁出个外孙女流向卤侯,所以卤侯是赚了两桶金和三十年后的政治保障。
其二,卤侯薛氏历来是卤侯本人在陔陵做人质,家族子弟在东原郡卤城经营生意,彩云外嫁必然是远嫁,不似乔郡主就近出嫁,母女俩天天能照面,隔三差五还回娘家。
嫁女如割肉,乔郡主娇生惯养宠惯了,突然自己女儿远嫁外地,心里焉能好受。
而卤侯也不是寻常人户,未来的卤侯哪能上永兴侯府做上门女婿,既没这个道理,卤侯薛崇也不会同意,政治上也不合适。
思酿许久,百里燕哄着乔郡主款款说道:
“这样吧,彩云未及十八,暂留闺中一两年倒也无妨,而薛舒年岁尚小,改日我与卤侯商议一番,安排薛舒前去永兴城大学堂进修几年学些本事,期间可先让他二人多有些来往,以免日后别扭。即便两年后彩云过门,也得有几年才去卤城,让你留在身边再疼几年如何。”
“留两年是走,留四五年也还是走,一想到彩云早晚要走,我这心就难受。”乔郡主挽着百里燕胳膊,极是委屈之色。
“可人家是卤侯啊,我哪有让卤侯长孙上门入赘的道理。”
“那你可答应我,泓嫣日后得就近嫁,可不准远嫁。”
“好,我答应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