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出现之后，咸军大量推广野战工事和地下掩体，但凡是新修城池与大城镇，无一例外由官府出资，挖掘公共地下掩体，平时封闭，战事开启。

但这股风潮也吹到了权贵和富人身上，因此但凡是有些小资的，都挖掘了地下室与掩体，以防万一。米克便将盗得的五匹马藏在了公共掩体之内，愣是谁也想不到官府被盗的赃物会藏在官方自己的地盘上，脑子稍有些超前的，还以为是给乾坤大挪移时空扭曲给挪过去的。

二人说定出逃路线，米克还不忘怂恿其他不明争相的富贵公子与权贵二代混于其中一起分从四门出城，于是午时前后，这两位罪魁祸首便是逃之夭夭了。

当然，米克终究是个“孩子”，他把这件事给想简单了，百里燕醉翁之意不在酒，即便知道是他二人偷盗了马匹，根本也不会在意这两条杂鱼。

王眷城的一切就像一锅粥，越熬越稠，约稠越像是在捣糨糊，此时敲山震虎，便像是天降的瓢泼大雨，不仅让一锅浆糊化开，也能将每一粒熬成渣渣的米粒看的清清楚楚。

百里燕要的不是找出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而是找出围着这锅粥拉屎的一窝鼠。与其说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不如说是拉屎的老鼠害死了一窝。

至当晚天黑锁门，全城的搜查毫无进展，不过倒也全无所获，马给扣留了一大批，其中不乏一些好马。

“启禀永兴侯，搜查半日尚未将东城搜遍，末将请求明日继续搜查。”

廖平详细禀报今日详情，虽然没有收获，百里燕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

“明日继续搜，直到将全城搜过一遍为止。另外，今晚提前一个时辰宵禁，各个街道路口皆不得撤岗，直到全城搜遍为止。”

“诺。”廖平应命，随即又说：“今日虽未找出侯爷的宝马，却也稽获了不少好马，其中不乏有一人高的绝好战马，混迹在挽马、驮马乃至商旅的马队中，甚至有些打着赛马场的名义，将马匹圈养在城外。”

“是吗。”百里燕看向黄彻问：“黄将军，赛马场是你的地盘，打着赛马场的名义圈养大量上等战马这合适吗？”

“这个不太好说啊，赛马场登记在册的赛马有七百多匹，近期参赛的马匹约三百多匹，要说有四百多匹赛马分由金主养在各自家中，或是城外自己的马场倒也正常。可要说整天牵到街上遛马，这倒是不正常。

而且每一匹赛马的码号都是唯一的，赛马退赛之后便被除籍，码号从此作废，要说有马号与赛马证外流，个别的或许可以，但大批流出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么说，参赛的马匹与不参赛的马匹大量出现在城内便是不正常现象。”

黄彻点了点头：

“正是。”

“走，随我去看看。”

咸国马匹大致有三种来源，一是千岳山马场每年供应的各等马匹经由朝廷牵回国内，选汰之后军马归镇军、禁军调拨，然后剩余马匹再分三六九等送往马市交易。

二是国外进口，但分官方进口与个私人许可制进口两种。

由于咸国在千岳山获取了御客特许放牧权，由此一举扭转了咸国中上等，特等马匹的进口局面，军马一改以往中等马的水平，经过十数年的裁汰和繁育，咸军装备的一线主战马匹都是一等一的优等中原战马，备马使用次上等或次等的军马，中等马作为牵引与辎重转运。

相反下等马、挽马、驮马由于商品经济的发达，物流的高速发展和四轮辎重车辆的大量销售而供不应求，因此下等马是需要进口一些的。

但仅仅是下等马需要进口，上等马、中等乃至绝好的马匹，咸国早年间也许不足以自给自足，经过十数年的蓄养繁殖，现在完全能满足国内军队和市场需求，因此几乎不存在进口好马的需求。

第三种是走私，但咸国上等马、中等马有官方市场压制，加之如今战事平息多年，马匹的繁殖恢复增长，咸国马匹的放养又冲击了传统养马强国，因此即便是上等马，价格也比二十年前跌了将近一半。

同时受到当今版图地域的跨度制约，马匹走私途中需要消耗大量的粮草，通关时稍有不慎还会罚没，因此越是上等的马匹耗费越大，于是在官方马市的压制下，走私上等、中等马的利润并不高。

但上等马允许用于个人的骑乘，却不被允做私兵马匹，因此如若有人不惜代价花费重金购买上等马，便会存在巨大的市场需求，有需求便有产业链条。

庆忝君的两千匹上等战马，便是通过走私，以中等马的名义编列起来的武装。百里燕心知肚明，一直没有公然干涉。

首先这些个自搞武装力量的权贵有特权这么干，律法并不否认他们的拥兵特权，但只允许编列重步兵、重骑兵、强弓强弩之外的弱兵，同时限制其数量和财力，不令其大肆扩张。

其次，咸国经济高度发达，百里燕资本迅速扩张拉开差距的同时，其他边缘权贵的资本差距虽逐年拉大，但也在增长，而且比之国外的权贵，咸国随便拎出一个大夫，只要不败家，其财富可抵一个他国的上卿，一个封君的财富基本上就是国外半个郡的金银实力。

这么多钱，如果没有个出处，显然是不行的，而豢养战马，既能满足他们拥兵自重的欲望，同时马匹是需要耗费大量金钱豢养的牲口，每年定期需要裁汰其中的老弱，由此产生的费用是相当惊人的。

再者，咸军实行俸禄制后，各级贵族若要豢养私兵，同样需要用钱养人，否则待遇不公，还有谁人肯于卖命。

因此你养的私兵越多，装备越是精良，所需消耗的钱财越大，最终会是个无底洞。

其三，时代在发展，技术在进步，枪炮最终将取代现有的多数兵种，现代教育和人才体系是建立新式军队核心力量。传统兵员养的再多，没有先进的战术没有过硬的人才基础，即便是两千头战象又如何，面对体系化的战争力量，根本不堪一击。

最后，权贵用钱养兵归根到底还是国内的国防力量，军阀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制约军阀的实力和政治力量仍其发展。

咸军军制改革的最终目的是剔除既有的诸多权贵势力，节制军队自立山头分化军内体系的散沙局面，籍此整合军内派系统一军令政令，以军队震慑地方小股军阀迫使其不敢妄动。

平时养兵于贵族，战时以国防军为骨干，拉贵族当炮灰，胁迫军阀出钱出兵，既利用他们，同时削弱他们，籍此完成国内政治格局的重新洗牌，使之归于统一。

因此多数时候养精锐私兵是可以的，因为无论如何，私兵的规模受到制约，其也不可能装备火炮、手榴弹、丨炸丨药乃至步枪。战术理念和兵器的代差，不足以令私兵泛起什么浪花。

但不满足于豢养私兵，暗中继续积攒实力，这是不被允许的，尤其是马匹。

当下人好弄，好马难求。贵族势力控制的东部四郡仍有极大的权势，短期内召集十几万壮丁轻而易举，大量精锐马匹将成为权贵争取时间的交通工具。

加之都城陔陵环伺于东部四郡之下，稍有分吹草动，咸军的骑兵主力根本来不久从边境抽回首都，这才是百里燕最担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