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纱和织布环节各只需要一人,而生丝变成熟丝过程的烧丝、纺丝线需要三人,一人下料,一人烧丝,一人纺丝。织造环节普通丝织物织机最少需要两人,如是锦、缎等提花高级面料,则需要四人至五人,而棉布织机不考虑特殊加宽门幅情况下,最多也就两人。即便是改进后的织机,在实现完全机械机器纺织前,两者效率之比的变化并不大。
由于丝绸耗费人力是棉布的三至四倍,在生产力并不高的当下,丝绸的价格更高是合乎情理的。但棉花受产区路途和关税多重影响,价格居高不下。
鉴于要将三四千里外志国、晋国的棉花经由水路运往咸国,运输成本将大幅攀升,而船只的大小直接决定了每次运输的总量。于是棉花的进口价格又稀释了丝绸的人力成本,因此棉布棉布的成本相对高得多。
而丝织品的价格受蚕丝和织机产量制约,自然形成商品固有的稀缺特性,当丝织品的总数远少于棉布时,价格往往是其的数十倍,锦、缎更是有高达百倍的差距。当然,锦、缎的生产工艺复杂周期更长效率也更低,更高的价格有其合理性。
高昂的丝织品价格为不受官府控制的绸商提供了巨额利润,而养蚕需要侵占更多的优质耕地用于种植桑树,腾挪更多的人力养蚕纺丝,从事丝织品的生产活动,丝织品并不能带来基本的必需品生产。在劳动力低下的农耕社会,大量生产丝织品意味着耕地的减少。
咸国的绸商控制了着大量绝好的土地,同时利用丝绸赚到的利润积攒惊人的财富,巨额的财富既没有充分参与市场经济活动和产业投资,也没有用于开荒种地,弥补种桑侵占耕地的农业损失,而是被囤积在家中伺机而动,当大量资本的聚集在权贵手中时,最终将形成以博取更高资本利润的热钱。
而当下最大的利润商品,莫过于权利。
那些依附于太子的绸商和权贵,无不寄希望于太子登基后给予他们更多的经济特权和利益份额,这就意味着绸商们更愿意将钱投入政治运作。
当不良资本以瓜分国家和百姓利益为目的展开资本逐利活动,最终将推翻现有一切持续好转的制度和社会稳定,这显然不是百里燕想看到的结果。
籍此竞价的机会,严厉打击绸商的气焰,剥夺他们一夜暴富的机会,更有利于咸国政局的长治久安,在太子登基之后,不会急速形成新的强大权贵集团。
而今咸王老迈,权利移交日趋紧迫,高勋处处为太子利益着想,是为日后辅佐太子奠定君臣关系,而不至于太子登基,大规模撤换旧臣雇用新人。
但在百里燕看来,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当下内阁权利稳定,除鼎炀侯外,太子做出任何有悖政权稳定的决意,均不会被内阁通过,要越过内阁发号施令,没有财政和军队的支持,任何重大政治举措均无法实行。
竞价的消息在国政监传的沸沸扬扬,却迟迟不见太子身影,百里燕断定其定是先一步去找咸王商议。
而与此同时消息发酵的很快,一路传到正在柳湖度假的博源君耳中:
“什么啊,还有这等事!”
“是的三叔,金雪狄人准备召集诸侯一起压价交易,先交易次等货物,后交易贵重货品,谁的价钱更低,最终才能做成买卖。”姬通之子姬康飞快说道。
“嘿嘿,这些蛮人忒不是东西,哪有这般做买卖的道理。”
“但眼下来看,情势起了变化。而今卫国独大一方,难以约束。若是先交易次等货物,卫国、长孙国将与蛮人先行交易,这可十分不利呀。”
“贤侄说的不错,这次等货物价钱虽说不高,但购买者甚多,数量很大,相反上等货物价高而产量少,买者多为大富大贵之豪门勋贵,次等货利润并不比上等货少,但所需采买的本钱却会因数量而多得多。
若是大量金银耗费在次等货物上,用于购买上等货的金银势必减少,而且上等货的压价诸侯要比次等货诸侯更多,蛮人将能用更少的金银从我等手中买走更多的上等货,这一手当真是阴损。”
“照三叔这么说,越往后对我梁国岂非越不利。”
“不错,我国出产皆为上品货物居多,其如此作法,便是要分化中原诸侯。”
“那为何不联手诸侯抵制蛮人压价。”
“没用的。”姬丰否定道,接着又说:“各国货物本钱皆不相同,只要有利可图,价格低一些,吃下的量也就越多,量越大,价钱上损失的利钱便能补回来。况且此番交易多数以金银计价,而非铜钱。金银比铜贵,如此价格略低一些,仍然极为划算。
走吧,贤侄速去将懿儿找回来,准备返回陔陵。三叔去见西寰,想必她也该得到了消息。”
正如姬丰所料,西寰仅比他早一刻钟得知消息。
“季将军,此事舅舅会如何处置?”
“属下以为,此事上对我晋国还是有利的,但太子哪里恐怕要有巨大损失。”
“为何是我王兄得益,本宫受损?”
“回殿下,我晋国丝织品以中品为主,锦、缎真品丝织物稀少,竞争者只志国与卫国。而中品丝织物我国因北地而受益,因此产量可观,歧、咸、梁、燕虽也产中品丝织物,但多以上等丝织物为主。而蛮人以先劣后优压价购货,我国中等货物价格更低,能先于上等货物出售。
此外我晋国还有咸、梁、歧、长孙等北海沿岸诸侯所没有的皮毛、辛香料等特产,而竞争者只宋国、徐国、志国、卫国。其中宋国、徐国不足为虑,而卫国产量较少,路途遥远,本钱不会少,能竞争者只有志国,总体而言我晋国此番有利可图。”
“照将军如此所言,本宫与太子是吃亏吃定了!”
“咸国以上等丝织品为主中等品较少,且分散于各地权贵手中,而梁国丝织物皆为官办,本钱低得多,竞争之下咸国丝织物即便同等价格,利润仍然不如梁国,丝织物唯一能够得利的只有咸国官办织造坊,但总数不会太多。据说百里燕十年前便使用了新式织机,省时省力,本钱要低得多。
此外咸国的棉布数量巨大,绸商的损失最终将从棉布与其他新式货物上赚回来,因此咸国总体并不吃亏。”
“这算来算去的,损失的还是本宫!”
西寰怒道,立身来回踱着,胸口起伏不定。季锦昇小心回道:
“就眼下而言是的。”
“就别无他法了?”
“除非依附太子的商贾权贵自降价格,否则一匹也卖不出去。”
“那要降多少?”西寰急问。
“若不考虑周转运输耗费的本钱,至少要在售价之上拿去三成价格,才有可能与梁国竞价。”
“什么啊,三成!”西寰闻信吃惊:“那可是几万金子呀!”
“是的。而且……”
季锦昇欲言又止,西寰忙问:
“而且何事?”
“如果绸商一起参与竞价,非但不能帮忙,相反梁国将为此获取更多利益。”
“这是为何?”
“因为只要梁国的出价比绸商低一分,蛮人也只会与梁国先行交易。而绸商能降的价格有限,一成或是两成,当商贾压价越少,梁国需要向下作价的成本也就越少。”
“可恶!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二人说话之际殿外宫女匆匆来报:
“启禀太子妃殿下,博源君到了。”
“有请。”
“诺。”
待宫女退走,季锦昇小声说道:
“定是为了压价一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