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王,御客不涉交争之事,让列国与金雪狄使团自行处置。言外之意,御客既没有利益,也没有关切,不会干涉。”
“御客不干涉,博源君避而不见,形势就此僵持,永兴侯准备如何应对。”
“回大王,臣连夜进宫正是为此而来。请大王屏退三位殿下,容臣细说。”
“嗯!”咸王应道,目光看向三子:“时辰不早了,你三人各自歇息去吧。”
“遵命父王……”
三子异口同声,陆续退走。
“爱卿坐吧。”
“谢大王。”径自坐下,百里燕继续说道:“不瞒大王,臣本来尚未想如何对付诸侯,岂料他博源君避而不见,恼火之下顿生一计,此计若成,此番可获大利。”
“哦,爱卿快说,是何良策。”
“是这样……”
将此前与穆尼所提一事详细道出,咸王闻讯将信将疑:
“此法寡人为何听着那么悬呐,诸侯竞相压价,如此岂不便宜了蛮人,列国岂能上当。”
“所以,才要从次等贵重货物着手,先交易次等贵重货物,而后才是贵重货物,最后是无关紧要的商品。而能大量产出次等贵重货物诸侯仅有长孙、卫国、西海诸小国。但通常列国通商交易,都先买贵重值钱货物,因此谁有更多值钱贵重货物者能获更多利益。
但钱再多,钱也是有限的,所能购买的货物也是有限的。因此所有交易,买方都有底单,所有货品有详尽的总额,当货物总额也不变时,唯一能变的只有价格。只有货物价格变低,就能腾挪更多的钱款购买货物。”
“嗯,有理,爱卿继续说。”
“眼下梁国、志国、晋国及我国,产出更多的优质货物和少量次等货物。而长孙与卫国产出次等货物较多,西海诸效果各有所长。因而若竞价先交易次等货物,梁国、志国、晋国并无借口反对,即便反对,卫国、长孙国断然不会坐视自己吃亏,必会与金雪狄人交易。只要开始交易形成定例,往后竞价交易便会更加容易。”
“这是为何?”咸王问。
“虽然卫国、长孙所产都是次等贵重货品,但次等贵重货品是市场购买的大头,尽管价格略低,但产量较为充足,总额一多,所能收获的利润实际要比贵重货物更多。而货物总额决定总价,因此此等贵重货物的交易,将减少金雪狄人此番所带金银的总数。
当金银大幅减少,其他尚未交易贵重货物的诸侯将被迫尽快参与交易,从而好分得利益。”
“那我咸国岂不又要与梁国争利?”
“是的,但大王可想过。金雪狄人以竞价压价,能以更低的价格购买更多的货物,但倒底买多少却非是中原说的算,而是金雪狄人说的算。故而臣说服了穆尼,大宗商品的总额尽可能维持不变,而因竞价节约的金银购买唯有我国能产的商品。如此我咸国与他国在共有货品上可适当吃些亏,而后从我咸国垄断货物中赚回来。”
“原来如此,那蛮人不会出尔反尔吧?”
“他不敢,其此来对我咸国货物极为重视,他若出尔反尔,臣不给或是少给他,他也不能怎样,反正金雪狄人造不出来。”
“还是爱卿技高一筹能解寡人之忧啊。”
“大王谬赞,臣愧不敢当。”百里燕微欠身,接着又道:“不过此事仍需保密,尤其是臣与金雪狄人密商竞价之事,一旦传出,对臣不利,对我咸国更不利,还是应由金雪狄使团自行公开为好。”
“爱卿放心,此事寡人明白。”
“大王圣明。”
此时此刻百里燕颇有“国贼败类”的感觉,与外虏讨论坑害同族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传扬出去不会是什么好事。
少时咸王话锋一转,提及三子:
“永兴侯以为寡人诸子如何?”
“回大王,诸位世子人品才干俱佳,并不不妥之处。”
“爱卿不必安慰寡人,寡人知道自己的儿子们有几斤几两,太子好色,宏儿喜欢名马,真儿嗜好珠宝新奇之物,璨儿……”说道姜璨之际,咸王神色复杂沉,默若久接着说道:“璨儿庸庸碌碌毫无建树,叫寡人日后如何安心将祖宗的基业托付于他们。”
“大王言重了,但凡是人皆有喜好厌恶,人若无欲则万事不成。大王说太子好色,但臣也娶了八房夫人,论好色,臣也好色。”
“诶……太子是太子,永兴侯寡人还不知道吗。自古美女配英雄,永兴侯实至名归无可厚非。但太子好色尤甚,寡人甚是担忧啊。”
“大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寡人恕爱卿无罪。”
“臣以为,太子好色非是太子本性,一切因果源自西寰。西寰媚儿态娇,嫁予太子之时太子方才十一二岁,后因晋国胁迫,太子年幼既单独置太子府,由此长期沉迷西寰温柔乡中难以自拔,过不在太子而在西寰,请大王明鉴。”
“爱卿所言寡人明白了,但爱卿可明白寡人的心意?”
百里燕沉默,他很清楚咸王仍念念不忘废立太子。见百里燕不语,咸王接着又说:
“爱卿为何不言?”
“回大王,而今晋咸两国关系日紧,西寰在晋国势力日盛,两国渐成表里互为连理,在卫国东侵日益加剧情况之下,志国并不可靠,随时有出卖我国可能。当此局面,晋国关系尤为重要。故臣不主张颠覆现有局面,实为咸国长远计。”
“唉……”咸王一息长叹,依在藤坐上失望而沮丧:“寡人累了,爱卿早日离宫吧。”
“诺……”
立身行礼,百里燕缓缓退走。临走之际咸王又问:
“爱卿真无此意?”
百里燕一惊,回身忙道:
“为江山社稷,为万民福祉,臣不能视害而不见,恕臣无能为力。”
“好吧……爱卿回吧。”
咸王挥了挥手,坐在榻上凝视着烛火,之后不再多言。百里燕小心退出,离开问学阁,心中无不同情咸王。
作为多子的家长,永远想把最好的留给最喜爱的儿子,这无可厚非。但作为一国之君,个人的喜好并不能带来政局的稳定和长治久安。
废立太子无法解决咸国当下的困境,并将引发地缘政治格局的巨变,产生新的动荡之源,打断来之不易的战略机遇。
因为变换太子而改变已经形成的地缘格局和内部权利架构,政治成本太大,军事风险太高,得不偿失。
离宫回府已亥时六刻,府院寂静无声,只有周空还等在中庭的前厅坐着。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这不是等你吗,四夫人熬不住,又怕你不知道,只好我在此等着。”
“什么事还得等到三根半夜,让人传个话不就完了。”
“你不是忙嘛,所以没让人知会你。是志国大夫公良修,下午得知你回城了,来府上候着你。一直等到天黑不见你回府,只好先走了,说是明日再来拜访。”
“原来是他呀。”
“你知他找你?”
梁国婉转警告咸王的消息已经传开,当此形势之下,咸王断然不敢违背天子的意思,如此梁国一个小国分走大块利润,留给其他诸侯国的利润必然更少,瓜分之下,志国占不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