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茶甘冽浓郁,清香悠长,既有浓重茶香,又不失清雅韵味,乃是茶中极品。不想咸国也能出此极品好茶,真是难得呀。”
公良修评价颇高,百里燕很是赞同,他说:
“咸国虽大量产茶,但真正的极品茶却不如志国茶的丰满,此茶也是砡工派大师寻矿之际偶然发现,后被我所用,大力加以栽培,如今也是宫中的贡茶,数量稀少,十分之不易呀。
记得当年,与公良兄在丘比贡也曾在湖边纵论古今,然当时饮的是白水,如今品此茗香,虽有韵味,却少了几分当年年少之气,真是可惜呀。”
“水有水之道,茶有茶意境,若无当年白水谈,何来今日勋功业,可见白谈也并非空言。”
“公良兄言之有理。”百里燕肯定道,接着又说:“当今局势,公良兄以为如何?”
“浑沌已散,乱世初开,卫国逐鹿,长孙暗弱,徐国凋敝,我国独立难支,晋国蠢蠢欲动,天子雄心犹在,你咸国今又横空出世,列国争雄局面成形,大一统之势渐有端倪,天下归于一姓,恐怕就在数十年之内。”
“公良兄何以见得数十年内,天下归于一姓?”
“自古一统无不满足三个条件,其一地利,其二人势,其三天时。孙国被灭,打通了东西要津,使得东西用兵不再受缚。卫国盘踞西海数百年,地广人多,国力蒸蒸日上,如今又得孙国十余郡,可谓天时,人势具其。然而……”
公良修欲言又止,百里燕问他:
“然而何事?”
公良修看向百里燕困惑道:
“永兴侯不觉卫国国体太过疲弱吗?”
“公良兄是说卫国沿袭的奴隶旧制?”
“正是,卫国虽大,人虽多,但其国体顽疾深重。比之中原,卫国甚为野蛮,好似尚未开化之地,比之咸国更是不如。其若东进,继续沿袭旧制国体,人势将荡然无存。人势无存,民则必反,故而地利不在,人势、地利皆无,再好的天时又有何用。”
“那公良兄以为,天下之主将归何姓?”
“呵呵……”公良修浅然一笑:“你咸国就无一统天下野心?”
百里燕摇了摇头,端起茶盏又是放下:
“没有。”
“当真没有?”
公良修追问,百里燕肯定道:
“真没有,至少本帅有生之年,绝然无此可能。而且本帅百年之后,咸国何去何从尚未可知,如何能一统天下。”
“但你咸国有铁,有新式火器,更有厉害的火药粉,五年后虎据北海,难道还不足以平天下?”
“不,公良兄想的简单了。”
公良修笃定咸国扛过一波疾风骤雨之后,具备了入主中原,争夺天下的实力。
姑且认为咸国技术的日新月异带来的军事优势,三五十年后足以压倒现今一切的军事对手,但三五十年内技术同样是可能扩散和模仿的。
咸国基础教育的拓展,最终是丰富了国家基础,培养了大量人才,同时也意味着大量人才中的某些可能出现的外流,即便是极少的几个人,也可能引发大面积的破坏效应。
尤其是基础行工业的技术门槛低,获取人才后,短时内建立粗劣的工业系统将十分容易。当然,质量也许远不及咸国,但数量基数增加后足以引发质变。
尤其是现在热武器与黑火药大量泛滥,无疑会给日后的统一带来更大的军事阻力。
以晋国为例,过去十多年间从永兴城暗中挖走、绑走、骗走、拐走了上百人,并模仿永兴建立了水力、风力工坊,推广新式农业技术,尽管核心技术并未流失,但晋国的冶铁、锻造质量和农业效率,确实有了大幅提升。
当教育普及,基础性人才大量扩张,各国诸侯势力的拉拢和收买将层出不穷,由此导致的技术、知识的扩散,是完全可预见的结果。
要防,将非常困难。
即便是砡工派,同样私底下偷偷摸摸的利用技术换取利益。
此外体制的不健全,仍以君主一人的个人意志左右政权机器,兴衰的体制弊端仍未打破,国家的兴衰仍然取决于君主的个人能力,君主强国强,君主昏庸国家亡。
百里燕百年之后,纵然将军队武装到牙齿,碰上一个昏庸的君主,结果也只能是败家子,技术家底今天被你偷去,明天被他拿走,最后变成全天下到处泛滥着枪支大炮,进而加剧版图统一的难度。
当然,可以严防死守,然而都必须建立在完善的制度上,就当下的体制而言,很难做到。
这也是百里燕为什么没有急于培养物理、化学门类的主要原因,一旦人才资源相对扩张后,不可避免的将导致人才的流失。
公良修受限于历史的局限性,只看到了技术带来的军事、政治实力,并没看到在此背后的暗流汹涌。
最后,也是百里燕最为担心的北半球未知文明,尽管有很大把握,在十数年内将永兴城的基础再上一个台阶,未来二十年内实现初步工业化,但他有生之年内,显然无法实现中原版图的一统,同时也无法解决北半球全然不同于人类的物种文明。
而这样一来,很尴尬的将是在他死之后,咸国碰上昏君,被诸侯国瓜分技术遗产的同时,北半球文明利用中原内乱的机会,再次入侵掠夺走大量先进技术遗产。
其结果只能是北半球拥有了规模庞大,而且完善的基础工业,获取咸国更为先进技术之后将很快升级,并用于战争。
而中原诸侯国仍坐井观天食古不化,抱着咸国分到的技术,自以为是的认为天下无敌而不知进取。
最终结果将变成北半球通过技术升级和消化,再次南下漂洋过海入侵中原。中原的四分五裂,最终将被各个击破。
公良修的世界观,局限于当下历史环境下的中原格局,看到的是单一力量的对比,并未将潜在未知因素和技术潮流考虑在内。
这些道理以公良修的眼界是难以理解的,百里燕也不多说,说了没有好处,反令公良修认为他是在掩饰。
“公良兄,打下孙国土地之后,你公良氏劳苦功高,即便不封公,总该封个侯了吧?”
“世事难料,以大王秉性,定是要将国内族亲迁往新地,如此一来,我公良氏再封,必受牵累。而且我国封爵极少封与外姓,极可能也效法咸国,给外姓只封虚爵,如此一来,我公良家便就给架空了。”
“那你父亲和二伯有何打算?”
“还能有何打算,先将新占之地加以经营。我已建议父亲,利用新占之地各层势力荡然无存的大好良机,也效法你咸国,推行新田制,以养蓄民力。”
“但恐怕志王不会轻易同意吧。如此一来,必要遭国内贵族与迁入新地贵族的激烈抵制。我咸国推行新田制十多年,但在江东、岁当、东原等地仍然不尽如人意。你若不变通,志王定不会同意的。”
“如何个变通?”公良修问,态度十分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