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远压强着怒意,严厉说道:
“你等都追随本将多年,何时见过本将意气用事!”
“将军此番孤军北上,面对的不是数万,而是二十余万装备精良的蛮军,若要杀进城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卢皋顶撞道。
“是,本将承认此去凶多吉少,敌军十数倍于我军,但笃晖城中尚有十数万兵马,若能里应外合,仍有突围的希望。”
“但将军如何能说服御客弃守,日后谁人承担天南山防线落入敌手的责任,将军难道还不明白吗。”
司空南苦劝道,百里燕依然无动于衷:
“责任事小,保存联军元气事大。只要保全了联军,就有守住业绥的希望。笃晖守军倘若全军覆没,仅靠业绥三五万兵马,难道还能能抵挡住蛮军二十万大军的围攻!”
死守笃晖无疑是最为愚蠢的决定,而放弃笃晖,天南山防线将就此洞开,蛮军可以分兵西进袭击天南关背后,将导致南北合围,从而一举击穿天南山防线。
无论是死守还是弃守,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唯一区别在于坚守多久的问题。死守笃晖最多再坚持十天半个月,全城军民都将暴毙城内,随之而来的不仅是天南山门户洞开,业绥区区数万兵马,根本无力防守围长近五十里以上的主城,不用几天,业绥也会失守。
主动弃守,尚且能将笃晖的兵马撤往业绥坚守,总比坐以待毙的强。
“我意已决,明日继续北上笃晖,但行军路线转向西南,前往飞涯瀑。鲁诚!”
“末将在!”
“你亲自率斥候营连夜前往飞涯瀑,爬雪山寻路,潜入从城西潜入。本将即刻修书一封,由你带去交予苏方义,务必劝其突围。”
“诺!”
“记住,多带棉衣和口粮,小心冻伤。”
“末将遵命!”
飞涯瀑是冰川融雪在春夏两季形成的天然巨型瀑布,其景极为壮观,位于笃晖城西侧天南山脉北麓,距笃晖城五十里。笃晖城城西通往山上有零星瞭望台、烽火台数座。
百里燕于四月曾登上山体向西走了二十多里,山体南北两侧方圆数十里之内大平原尽收眼底一览无余,因此从城内前往山上有路可循。但要从飞涯瀑逆向前往笃晖城极为困难,山体半数都在雪线以上,没有悬崖绝壁,但坡度极大,只有配备有抓钩和手镐的斥候营才能胜任。
鲁诚持信连夜带斥候营驰马前往飞涯瀑,大军于第二日改道西南向飞涯瀑进发,为避开金雪狄斥候,大军向西绕行半日,抵达飞涯瀑已经是六天后。
鲁诚于大军抵达前两日前率斥候十人登上雪山,艰难走了两天摸到笃晖建在雪山上的了望哨,在哨兵协助之下,登上了一百多米高的冰川,抵达笃晖城已经是后半夜。
苏方义闻讯百里燕派人潜入喜出望外:
“在下咸军斥候营仕长鲁诚,封百里将军之命前来传信,这是百里将军手书,还请苏先生过目。”
“百里燕现在何处!”
“此时正在据此五十里的飞涯瀑。”
“如此之近,万一被蛮军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苏方义担心道,拆开密函细看。得知发于东线的瘟疫是蛮军投毒所致,苏方义怒火中烧:
“这些畜生!”
“苏先生,蛮军正是料定我军冬末春初果蔬不济,故而引此恶疾袭扰我军,但凡罹患此病者,十之八九皆为果蔬匮乏者,因而此病初发极为迅猛。”
“如此说,此病可医?”苏方义忙问。
“病发前可多食蔬果,病发后三日内以生鲜果蔬榨汁送服,十五日内可治此病。但若是病发后四到五日,脏腑糜烂出血,此病便无药可医,而后迅速致死惨不忍睹。”
“可眼下何来果蔬供数十万人食用。”
“将军说了,也可以浓茶代饮,亦可预防此病。”
“唉……南境只有夏季一季丰产果蔬,其他时节果蔬甚少,且难以生长。现在为时已晚,说什么也来不及。百里燕信中说弃守笃晖撤兵前往业绥,此事苏某以为可行。但笃晖尚有宋国百姓十余万,弃守笃晖仍需说服大司马舒潼。”
“那还请苏先生尽快决断。”
苏方义的态度全然在百里燕意料之中,以当下局势,仅靠御客和民军,在瘟疫困扰之下,想要守住笃晖,根本是天方夜谭。苏方义断然不会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做毫无意义的牺牲。
鲁诚入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舒潼军中,苏方义先是说服了塞骞一起撤兵,而后去找舒潼,舒潼闻讯弃守笃晖,断然拒绝撤兵:
“既然已有治病之法,为何还要撤兵,我军可在城内种植蔬菜,以解燃眉之急。”
“舒潼将军,此时种菜哪里还来得及等到长出来,更何况城内几十万人,如何应付得过来。眼下伤营尚有三万余病卒,继续拖下去,情势只会愈发不利。
业绥、照亭、武阳八日前暴亡者十万计,康芝尚且不知消息,我军继续坚守在此,无助于扭转战局。一旦我军在此覆没,业绥将无兵可守,还望舒潼将军三思。”
“我军一撤,天南关背后岂不暴露无遗!”
“百里燕已经催人前往天南关告急,无论我军坚守还是突围,至多拖延半月,半月后蛮军攻破笃晖,业绥也将不保,形势如此明了,舒将军若一意孤行,将至我军于万劫不复之地!”
“那城内十数万百姓如何能逃的掉,若是留给蛮军,什么后果苏先生应当清楚!”
见舒潼松口,苏方义决绝说道:
“为大局计,百姓男四十岁以上者,女三十五岁以上者,尽数留下分发放兵器,掩护我军突围,其余随军撤离!”
舒潼闻讯气急败坏:
“你,你可知道要死我宋国多少百姓!”
“局势崩坏刻不容缓,蛮军已在城外竖起攻城战械,稍有迟疑,我军将无突围之可能。苏某来时已与塞骞大师决意突围,舒将军若执意坚守,苏某绝不强人所难。”
笃晖主力以御客、民军为主,宋军仅有一小部,其余宋军四月间尽数撤往了康芝、业绥、照亭三地修整,一旦苏方义率军突围,笃晖城内的宋军将难以难以招架二十万蛮军叩关。
迫于压力,舒潼最终同意突围,突围的时间定在后天一早。而当天后半夜,城西天南山上最西端的烽火台上燃起汹汹大火,同时伴随飞鸣罐燃烧的刺眼白光。
雪山上的异动同样引起了城外阿德斯军团的注意:
“军团长,一定是城内北人向飞涯瀑北人发出的突围信号,我们应当立即派出精锐骑兵前去围剿,以防他们里应外合,向业绥突围!”一总长道。
“我赞同!”另一属团长道:“笃晖城以北的北人已经是囚笼中的病猫,随时任凭我军宰割,如果这时被他们突围成功北撤业绥,攻打业绥将会比围攻笃晖艰难千百倍。”
帐下诸将纷纷请缨,军团长尼勒森一直保持着沉默,手中的马鞭不停的旋转着,却在这时突然停下说道:
“大家都想去歼灭飞涯瀑的北人,那可知道他们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