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将欺人了吗?”百里燕指了指自己,接着又道:“本将军记得二十年前宋国粮荒,借一还三将粮草借给宋国,逼着宋国只能以战马和牛羊抵偿。如今才是借一换一,本将有何不可。”
“你!”魏涵咬牙切齿,他也知道这件事上晋国不占理。
在时下有两样东西是可以放高利贷的,一是借粮,二是借兵,借钱利息再高,也没这两样来钱快,因为粮食和兵与土地和生产力直接挂钩。借兵带来的是政治收益和土地、驻兵、占领权收益,借粮则是掏空借粮国国力的经济手段。
借粮的偿还利息往往高达百分之五十以上,粮荒灾荒时期,能有三倍甚至四倍。
当下一个壮劳力以人力耕作,一季最多可耕十一二亩,多数只能耕八九亩地,以一家两老人、一对年轻夫妻、三个小孩的人口比例,纯人力耕作,一季度最多耕种二十七八亩、三十多亩地,一般情况下根本达不到这么多,只有二十亩出头,如有耕牛,一头牛可轻松耕作二十五亩以上,辅以人力,一家七口人耕种三四十亩地并非难事。
但话说,有了耕牛,一天就能耕二三十亩,一家七口人,难道耕不了一百亩两百亩?不然,这耕牛、犁和汉朝时期出现的耧车,只解决了耕作问题,没解决收割问题,一个成年劳动力,用镰刀,一天就只能收七八分地,一亩地撑死了,极少数的一个壮劳力,一天能收一亩地。
所以耕牛轻轻松松一天能耕三十亩,但是得要一个壮劳力得要割四十天,折算一户人家,差不多六七天,合上、晾晒、翻地、轮作再耕,差不多就是半个月到二十天。【注1】
而一个成年人男子壮劳力一年所需口粮,大致为米粮五石,菜羹或其他少量副食品一石半,少许盐。以一家老少七家口人计算,一年的口粮所需粮草在二十至二十五石上下。
薄田亩产大致在一石米之间,产出超过两石即为中田,三石以上者为肥田。
咸国物产富饶若非荒地,普通土地的产出多在一石以上,百姓耕作土地多为普通田亩与中田各占一半,肥田则被权贵悉数占有,普通平民极少能有肥田。因此咸国绝大多数地区一年能种两季水稻,或一季水稻一季小麦。
不计荒年、耕牛和家庭成员结构,正常年份一季水稻以一家老少七口人算,一季可耕三十亩地,收四十石至四十五石粮,少一点三十五六石,每季征四成至五成的田赋,第一季的余粮老百姓能勉强一年糊口。
第二季再征,老百姓手头的余粮能购置生活用品和副食,结余的留着备荒和种粮。
即便按五成田赋征税,壮劳力户仍然能基本吃饱。战时田赋增至七成,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将处于生死线上,而且还得没有天灾。
而宋国是个高原草原诸侯,其薄田亩产还不到半石,且占全国农田的半数,若没有大量放牧,使用耕牛,宋国断然是养不活自己的。
要这样一个勉强才能自给自足的诸侯,支付三倍的利息,已经不是借粮,而是放高利贷掏空宋国,迫使其以牲畜马匹抵押给经过偿债。
现在只要晋国借一还一,姒光等人竟觉得过分,那宋国就是应该被宰?这算什么道理。
魏涵气结之际,百里燕又道:
“粮我军可以借,晋国如果不打算还,也没关系了。但不想承担由此带来的后果,几位将军可要想清楚,不要追悔莫及呀,呵呵……”
一番冷嘲热讽,百里燕掉头催马而去,气的姒光、魏涵气炸肝肺面如肝色,愣是无可奈何。
百里燕转身离去之际,罗松亭依然不紧不慢,甚至脸上还浮着很是客气的笑容:
“魏将军年轻气盛为人耿直,二位将军切莫要往心里去,还是尽速将借粮之事定下,二位意下如何。”
“罗先生,借一还一本将军认了,但是三日给粮一次,未免太少了吧,十日为限,十日运粮一次,不能再少了!”姒光强硬道。
“那不行。”姜乾拒绝道:“粮草现已被城府司马府节制,三日给粮就是三日,多一日也不行。”
“原来闹了半天,你等也说话不作数,那就去广信城府司马府,本大将军亲自与他商谈。”
“呵呵,广信现任城府司马将军正是魏贤将军,二位要谈,可以当面谈,何必进城呢。”
罗松亭不温不火说道,魏涵眼前拉黑几要吐血倒地,折腾折腾去,不就是想说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罗先生、少将军,三日就三日吧,你等莫要在耍什么花样!”
魏涵忍无可忍道,姒光脸色铁青,沉声质问道:
“魏将军,如此置我晋国颜面于何地。”
魏涵苦着脸道:
“现已到如今地步,魏贤不松口,岂能有余地。姒将军,为了二十几万弟兄,忍一时吧。”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百里燕当道,攥着晋军的饭口袋,魏涵若不退一步,百里燕虽不至于给晋军真断粮,但是一天一天的送,粮草里面再掺点沙子和些泥土,长此以往,折腾也能折腾死。
而且到时还得还粮,否则以百里燕的手段,真能搅的天翻地覆。魏涵不想当此关头,让兵士和肚子过不去,忍一时也就算了。
就在魏涵说服姒光,自以为平安无事之际,罗松亭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字据递给魏涵,看过之后几乎要栽倒马下吐血而亡,姒光怒不可遏痛斥咆哮:
“不要欺人太甚,今日尔等猖狂一时,来日定尔等十倍奉还!”
罗松亭不徐不疾悠悠的说:
“姒将军,罗某也是为了晋国声誉着想,还是白字黑字写清楚了为好,倘若哪日贵军翻脸不认账,罗某可没法儿向姜公交代呀。而且我家少主在此,罗某可是立下军令状,万一贵军不还,罗某的人头可就搬家了。”
“好,本将给你签,尔等就等着!”姒光撂下狠话,令人拿来笔墨写下大名。
罗松亭确认无误,遂将借据收入怀中,随后将晋军引向广信。
两军于天黑后抵达西门外,耿彭大军率先抵达与姒、魏涵会师,并提前在西门外支起军帐竖起营寨,晋军抵达即可入住。晋军所有伤兵一律留在城外治疗,兵将不得入城,广信将供应一应粮草药品所需。
晋军扎营不久,魏涵巡营回到大帐,姒光怒火未消,信誓旦旦的要咸军付出代价。
“姒将军,兵士皆已安置,将军也早些歇息吧。”
“歇息!本将咽不下这口气!”姒光歇斯底里道。
“在下已让水师出海,前往江东先运来粮草,以解我军燃眉之急,而后再坐船回江东也不迟。”
“此番兵败又遭咸军羞辱,大挫我晋国国威,此等奇耻大辱,此生不报,本将难辞其咎。”
“姒将军,此番兵败并非我军之过,实乃叛军凶悍,咸军尚且难以招架,更何况我军中了黑巾贼兵奸谋,大王定然不会降罪将军。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抽身,再不可被咸军所利用,以我军实力与叛军消耗。”
“他们痴心妄想!”
魏涵尽可能为姒光开脱,找回些面子和心理安慰,实则他很清楚,姒光从一开始就将目光盯上了蒲城和广信,此前咸军攻打邵平,姒光默许叛军从谷柏、池田抽兵,就为今天兵败埋下了祸端。
黑巾军此番攻打北海郡,正是利用了姒光贪功的本性,故意将蒲城让给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