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时六刻,姜乾马不停蹄赶到旸霆广信军驻地,姜闵今晨被赵逊召去永兴城至今未归,军中暂由罗松亭主持军务。
对姜乾的突然而至,罗松亭很是吃惊:
“少主,你怎么来了!”
“罗先生,我父亲呢。”姜乾急问。
“赵逊今晨天不亮紧急召见主公,主公尚未还军。少主,陔陵现在情势如何。”
“先不提了,相国公孙岳乃黑巾叛军埋在咸王身边之暗桩,先生可知道。”
“公孙岳叛乱,起初罗某也很震惊,隐隐确是觉得其有此嫌疑,只是不知其中内情。少主既然如此肯定,那定是坐实了公孙岳与叛军暗通款曲里通卖国。只是……”
“只是罗先生不明缘由,可是如此?”
“正是。按说公孙岳贵为宰相,竟于叛军勾结,未免匪夷所思了些。”
“那先生可知,黑巾叛军蓄谋几年?”
罗松亭下意识想到姜乾此话隐有深意:
“怎么,公孙岳不是近日勾结,是早有其事?”
“极可能在其结识咸王之前,便是黑巾叛军有意楔入咸国的爪牙,其十多年来种种行进,其目的便是为黑巾叛军提供发动叛乱的地盘与温床。”
“嘶……”罗松亭只觉脊背一阵寒意逼人,胸口坠坠欲沉:“难怪呀,咸国自公孙岳当道以来民不聊生,原来是深藏不漏蓄谋已久。如此说来,叛军一应军需粮草,皆来自咸国?”
姜乾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嗯,却非但如此……”
“此话怎说?”罗松亭不解问道。
“罗先生以为秦翰此人如何?”
“他!”罗松亭再吃一惊,很显然姜乾此时提起秦翰,绝非是空穴来风捕风捉影:“少主说他是……是……”
“正是,根据魏贤推测,有九成把握肯定,秦翰是黑巾军暗藏在父亲身边的内应,意在关键时刻煽动父王反叛,令咸国陷入内忧外患之中难以自拔。他这些年来积极为父亲谋划军械辎重,从广信捞走大量好处,同时也经由广信港口,在公孙岳掩护之下,将辎重粮草偷运出咸国。
两年前马贼霍行之事,魏贤便知道其是秦翰指使所为,只是担心马贼霍行所造之强弩是被父亲藏匿,故而未敢声张。实则是秦翰暗中指使马贼霍行,一边劫掠我商道积蓄财力,一边秘造强弩,为叛军储备军械。
而且,如秦翰、霍行之流,仅是黑巾军在咸国,在中原的冰山一角,诸如此二人者数以万计。黑巾叛军正是有秦翰、霍行之流的暗中帮助,才得以在十数年内积蓄起大量财力物力,其势之大,乃古今罕见,已绝非咸国一己之力所能抵挡。
如今据魏贤判断,公孙岳反叛乃黑巾军声东击西之计,实则是为将咸军主力死死钉在永兴河与陔陵之间,而无法脱身,他们好在暗中将兵马调往北海郡,一举偷袭广信、鼎炀,眼下广信危在旦夕,罗先生可有计策应对否!”
此时罗松亭脸色铁青,目光停滞在恍惚中,不觉世道沧桑之巨变如此迅猛,以至于恍如隔世一般愣怔在那。
“此局……已然大坏,形势分之险恶。秦翰此人谨慎入微,眼线遍布广信,陈韵风等人绝非他的敌手,仅靠广信府万余人马,恐怕以抵挡秦翰叛乱。”
“那太守府尚有郡兵万余,若再征壮丁入伍,广信坚守月余应是绰绰有余呀!”
“哼!”罗松亭无力的冷笑着,垂头丧气坐回竹榻上:“少主焉知秦翰没有买通太守余庄,城府司马许昙他二人。再退一步说,秦翰又岂能没有私兵。即便广信能坚守十天半月,赵逊何来兵马去救广信。”
“雷城尚有十五万晋军,晋军为何不能出兵去救?”
“晋军巴不得坐等广信失守,他们好出兵占了广信,晋军焉能此时出兵。邵平一战,雷城晋军尚且能纵容叛军调兵南下去围攻魏贤,眼看广信失守,晋军又岂能发兵。魏涵的十万晋军,安泰侯的十万梁军,更不会为咸国流血去救广信。
对晋国而言,正巴不得咸国局势更坏,对梁国来说,咸国局势更坏,便能将晋国拖入其中消耗晋国实力,以免将来晋国做大,这都是列国下的一盘棋呀。我等算计来算计去,终究是被他人算计在内,现在想来,是何等的荒谬,斗了这么多年,竟也只是他人手中的棋子。”
“那……就坐看我等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这也倒未必,魏贤此人心思缜密,将如此细节告知于少主,定是有解,但是此战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是我军元气大伤,便是叛军伤筋动骨,罗某实不知魏贤将如何解此困局。”
罗松亭详细计算了敌我双方兵力和时间比,无论以怎样快的速度,绝不可能在五天之内将十万人马运到广信,且不说永兴河边腾不出十万兵力,即便腾了出来,十万人马定然也是骑马前往广信。
咸军眼下马匹有十四万余匹,相当一部分都用去了装运辎重和耕地,根本分不到一人两匹马,每日强行军至多一百二至一百五事里,再快,马就得累死。即便这样,五天内也是赶不到广信。
更何况还要集结动员,粮草准备,至少也要两天,根本来不及。而叛军定是六七天之前就已经上路,一边猛攻永兴河,一边在陔陵作乱之际声东击西,咸军已经错过最佳的增援时间,现在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将人马投送到广信。
“少主,赵逊召主公前去,定是商议此事,恐怕是要做最坏之打算。”
“秦翰若敢动母亲和妹妹一根汗毛,我姜乾与他不共戴天!”
所谓最坏打算,就是妻儿老小被秦翰掳为人质,甚至直接充入妓营当中供人淫乐。
罗松亭对秦翰亦是非常了解,以秦翰的心狠手辣的秉性,一旦姜闵原配夫人和姜蓉落入秦翰之手,定是要百般利用,迫使姜闵反叛。
且以广信军现在的防区,已经是在战线的最北端,只要开一个口子,放黑巾叛军过河,咸军自北向南的一字防线将彻底瓦解。
此时百里燕坐着咸王赏赐的车辇,跟随叶信、鼎炀侯大军,浩浩荡荡奔驰在前往广信的大路上。大军行至后半夜,马匹状态严重下滑,大军不得已就地修整,唯独百里燕车不停马不换,只带了车夫,随行护骑一百多人护着马车继续赶路。
行至第二天卯时,百里燕(既魏贤)车马劳顿,百余人就地隐蔽修整至下午申时,与叶信、鼎炀侯所部再次遭遇,天一黑,百里燕车马脱离大队,继续赶路,至第二天午时,再度修整。至此已连续赶路五百多里,距离鼎炀城只剩不到一天路程。
叶信于第二天下午被司空南、苏洪所率三万匹战马追上,两军交替行军,于第三日上午在鼎炀城以南二十里与百里燕相遇。此时黑巾叛军的十五万人马距离鼎炀城尚有两天不到脚程,距离广信则还有三天多。
出乎百里燕意料是姜乾请辞了梁军策应使,随军赶赴广信。
据姜乾所说,其父姜闵在得知秦翰就是广信内应之际是绝然不信,极力为秦翰辩解开脱辩解,最终是铁证如山,公孙岳亲口承认广信城内存有巨大内应这个事实,迫使其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