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帅再问你,军仓之内的黑紫色石堆,你等又是作何打算。”
“回赵帅,是圣焱天王赏赐有功将臣的圣物,但凡遇城门,以此石放火,可烧城门。”
“那又是从何而来?”
“据末将所知,应是天师所给,至于如何而得,末将也实在不知。”
天师在黑巾军中的地位在十二天王之上,十二天王姑且算是黑巾军的主帅,那君父万涅就是他们的首领,天师的权威往往凌驾于统军作战的天王之上。
每次大战前夕,黑巾军天师都要设坛作法至使用所谓的“仙术”鼓舞士气,黑巾军将卒绝大多数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民,对天师的仙术是深信不疑,对战局的发展往往有不可低估的作用。
只是不知道,这次向天借雪失败之后,黑巾军的天师要如何向黑巾军的信众解释老天爷突然变卦,也许他们总有自圆其说的办法。
众将陪审一宿,已是疲累不堪,赵逊正欲将温舫押下散帐之际,守在帐外的薛胜来到跟前,凑近赵逊说了几句,赵逊蹙眉点了点头,薛胜旋即离去。
少时,百里燕(既魏贤)小心翼翼端着一碗水走进帐中,将水碗搁在赵逊面前。
“赵帅,已经准备妥当。”
赵逊此时半信半疑的捻了捻长髯,对温舫所言苍天收走碎银锞之事仍有顾虑,一直怀疑是黑巾军天师使了什么诈术,但不得其解。思酿片刻,先看了看碗中的水,水至清见底,与寻常喝的水并无二致,又看去百里燕说道:
“那好,开始吧。”
“诺!”
此时众人围上前来,温舫也在咸军甲士押解之下拖到跟前。
只见百里燕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锞,碎银锞大小与花生相当,放入水中不久,先是冒出气泡,随后慢慢变小,最后直到消失不见,偌大的碎银锞当着十几双眼睛的面凭空消失。
见此一幕,帐内诸将议论纷纷,姜氏父子面面相觑,赵逊蹙眉立即问道:
“温舫,当日情形可是如此?”
温舫愣愣吃惊,机械的点了点头愣怔说道:
“是,是如此,末将当日所见正是此景。”
“看来其中果然有诈。来人,将温舫将军带走,好生看押。”
“诺!”
左右甲士上前将温舫带走,众将随后散去,嘴里津津乐道的仍是方才白水化银的神技。
帐中此时只剩姜氏父子和百里燕(既魏贤)三人,赵逊负手而立,紧蹙着眉头来回踱着步子,气氛立时沉寂许多。姜闵看着案上那碗水,心中疑窦丛生:
“魏贤,碗中白水究竟有何玄机,为何银石落入其中竟能凭空不见?”
姜闵问道,姜乾直愣愣的瞪着,想是觉得百里燕此时总不能说不知道了吧,否则定是要怀疑他在电石一事上说了谎。
百里燕倒也不打算隐瞒,他淡淡一笑说道:
“不瞒主公,碗中之水乃硝石所炼酸水,名曰硝酸【注1】,银石遇硝酸便化入其中,并非凭空变走。”
“那遇金子呢?”姜乾又问。
“遇金则不化,故而黑巾军只能以此雕虫小计欺骗不知者,令其掉入彀中。”
当温舫提到将银子放入水中能凭空不见,百里燕转眼想到多半是是硝酸与银发生化学反应。
现代工业化规模生产制备浓硝酸,一般都用氨水备制,时下虽然不具备氨水反应条件,同样可以通过干蒸法得到大量硝酸。
只需将硝放入密闭的锅中,而后隔火干蒸,硝受热后产生含有硝的气体,将气体导入水中,然后可得到稀释后的硝酸溶液。
银离子属性不活泼,极难与酸碱发生化学反应,需要用活性更高的硝酸根粒子将银离子置换,或者更厉害的王水,由此可得到硝酸银。
而金元素惰性强于银元素,因此硝酸、丨硫丨酸、丨盐丨酸都无法在常态下以酸根置换金元素,只有将丨硫丨酸加热至高温,可强行于金元素发生原子置换反应。或者使用王水,但王水腐蚀速度依然很慢,达不到短时内消化大颗粒金银的目的。
这些道理无需说与姜氏父子,说了也是对牛弹琴。此时赵逊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姜公、魏先峰,你们不觉此事蹊跷?”
“蹊跷?”姜闵不解,忙问道:“赵帅请说,孤愿闻其详。”
“按温舫所言,黑巾军起事前两年找他暗中联络,当时便有了假真金。而假真金的需制成制式寸金,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少说要一年半载。
如此算来,黑巾军起事定是在三年之前。而要谋划如此浩大逆天之举,能是一两人,三五年所能办到之事?”
“赵帅意思是说,黑巾军密谋起事当在四五年前?”
“正是,四五年前正值中原大旱,咸西、丘南两郡民变,奉阳君造反,这时间是否过于巧合了。”
“赵帅是怀疑,当年咸西之乱早有黑巾军的影子。嘶……”
姜闵大吃惊,百里燕对五年前咸西、丘南两郡叛乱有所了解,但究其原因,问题还是出在十二年前公孙岳的新政《农桑令》上。
五年前的大旱,中原普遍受到影响,但发生大规模民变的,只有咸国一家。要说黑巾军当年就参与这场民变,似乎说不通。
咸国的民变,最终引发了晋国伐咸,黑巾军倘若当时发难,中原大旱的灾情同样能点燃民愤,而且咸国不得不两线作战,最终亡国也是有可能的。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黑巾军密谋起兵准备不足,不足以掀翻中原的既有政治利益格局,打破各方势力的平衡,取得政治上、军事上的主动权。
直到去年的蝗灾,有愈演愈烈持续蔓延几年的势头,恰恰引发了比五年前旱灾更为声势浩大的民怨,这是最终促使黑巾军起事的爆发点。
“姜公,此事今日只有你我四人知晓,来日回朝,切不可与他人提及。”
“莫非赵帅以为,朝中有人暗中勾结黑金叛贼不成?”
姜闵猜测道,此时赵逊目光凝重看了眼他,又扫了两眼姜乾和百里燕,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的说道:
“当年奉阳君之事,你我四人皆清楚。奉阳君造反的背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隐情,你我四人又知道多少呢。”
赵逊言语间暗有深意,隐隐怀疑当年奉阳君的造反,绝不是晋国在背后撺掇,借机发兵那么简单。
倘若晋国知道咸王姜亥是个野种,断然是要不能默认姜亥杀了姜赫。而如此紧要的消息,晋王决策攻打江东之时,为何会不知道。
是晋国内有人作梗,还是咸国有人能呼风唤雨买通晋、咸两国的内奸,做下如此惊天之局,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中原腹地有一股未知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黑巾军仅仅是他们为实现野心的爪牙。
离开大帐,走在回广信军营的路上,姜乾与姜闵说道:
“父亲,赵帅是否多虑了,朝中怎会有人暗通黑巾妖孽。”
姜闵阴着脸,突然停下脚步,沉吟说道:
“黑巾军能在短时之内席卷中原,幕后若无人操弄,实难成气候。
当初黑巾军乍起,罗先生曾与为父说起,这黑巾军背后定有权财亨通者相助。
起初为父也不甚相信,如今看来,黑巾军背后定是已经与朝中某些败类暗通款曲,想来可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