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无妨。”
“广信公此人可是多疑之人?”
赵逊点了点头,目中隐有忧色:
“正是,广信公生性多疑,但却是姜氏一脉嫡传。”
“那将军为何不等局势明朗后再做决断,非要此时倒向广信公。”百里燕小心起来,只怕说错话招致赵逊斥责。
“魏先生可曾见过大王?”赵逊问道,话中隐有深意。
“见过两次,不知将军何意?”
“那先生以为,大王与广信公可有相像之处。”
“嘶……”
百里燕闻讯顿时大吃一惊,他道:
“难道说,难道说……”
“正是,奉阳君叛乱,正是由此而生。”
赵逊含沙射影之意已经非常清楚,当今的咸王姜亥是王太后在外偷汉子生下的野种,废长子奉阳君姜赫,立幼子姜亥,很可能是当年王太后吹枕边风的结果。
但百里燕两世为人,自己又是医生,深知遗传关系与血缘的关系,咸王与广信公三代之前虽然是一脉,按说基因遗传也有八分之一,一定说他们像不像,未免过于牵强附会。
但问题是时下的人信啊,至少赵逊的态度表明,他是相信此事的。
无论是真是假,这件事本身就是家丑,奉阳君姜赫作为长子,道听途说被人扇风点火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又苦于没有实证,正巧碰上《农桑令》弊政引发民愤,起兵讨伐也就顺理成章。
这样一来,当年的宫廷内斗非但没有结束,相反延绵至今,酿成内患。
纵然赵逊为人正直,在已经得罪了鼎炀侯张隽情况下,依附咸王似乎已经很难,而姜严又是咸王的叔叔,王太后一党,既然姜严认可姜亥这个咸王,投靠姜严意味着赵逊也要承认姜亥地位的合法性,这显然不符合赵逊恪守的政治信条。
昨日广信公亲自拉拢,定是暗中说破了此事,赵逊即便不想倒戈,他也没有退路可选。
想到这里,百里燕神秘问道:
“那,西寰可有察觉?”
“想是应该知道,但即便知道,又为之奈何。”
当年奉阳君投靠晋国,恐怕也不会知道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晋国八成也没想到,亲手葬送了最大的筹码。倘若奉阳君尚在,只要待以时日,以王太后通奸之名逼迫姜亥禅位,晋国也许能从咸国捞到更多的实际好处。
现在来看,当年公孙岳急着要杀奉阳君,也是担心此事败露,反而让晋国拿到把柄继续讨伐。不过奉阳君终究没敢将此家丑公之于众,最后反倒是做了刀下鬼。
只是不知西寰嫁入太子府后,得知自己下嫁的竟然是个冒牌伪太子,她会作何感想。
“赵将军,恕在下直言。将军推荐在下为广信公效力,莫非之事将军一时之权宜之计?”
赵逊怔怔看了眼一眼,一脸萧索的说道:
“魏先生果然心思细腻,本将确有此意。此去广信,你若得广信公重用,谋成大事,也不枉我保举你。倘若广信公大事难成,我在陔陵也可替你周旋,替你某一个全身而退之策。”
赵逊言下之意,倘若广信公谋权篡位失败,他帮自己逃亡国外,亦或者以打入广信公身边暗桩的名义,瞬间再倒向咸王,以此纳投名状。但如此一来,百里燕很可能陷入囹圄之中。然事已至此,即便不选边站队,也难全身而退。
赵逊的意图在于拿广信公做筹码,谋求各派系间的最大的平衡。只要广信公不谋反,赵逊与广信公的特殊关系,便是不可忽视的护身符。
如果广信公谋反,他随时可以借百里燕,撕下这个标签,适时倒向内朝。
此时马车停在赵府门前,赵逊挑开车帘走下马车返回府中。丁肃继续命人将马车赶往城西,送百里燕回益草堂。路上,丁肃问道:
“魏先生,你与大人所说何事呀,为何听的云里雾里。”
百里燕不置可否说道:
“天机不可泄露,丁财东莫要多问,当心咸王砍了你的脑袋。”
丁肃当年奉命潜回陔陵报信求援,咸王姜亥听从公孙岳之计拒不派出援兵,并将丁肃打入死牢,此事对丁肃影响颇大,也是他退出行伍的原因之一。
此时百里燕以咸王杀头之说暗示他,他自然明白方才之事的严重性。况且赵逊明面上倒向广信公,他也没道理做出有损自己,有损赵逊利益的蠢事。
这时丁肃又问:
“魏先生,昨日我与赵大人商议良久,若是按《推商税》新政,我怕是要倾家荡产呐,魏先生可有良策避祸。”
“怎么,在下广信后府中所言,丁财东没听清楚?”
“那不是魏先生献给广信公之计策吗,于我何干呐。”
百里燕笑了笑,他说:
“此计丁财东亦可效仿。可以赵将军之名,将手中钱款多数换成易销商品囤于赵将军府中,待到价格上涨,择机脱手。脱手所获钱款,再以赵将军之名存入赵府,如此便可脱罪。”
丁肃担心道:
“赵大人素来清廉,即便是丁某也不能例外,怕是赵大人不会应允。”
“此事好办,《推商税》全面实施尚有一段时日,丁财东可去税金司如实报税,并由税金司出具税据,之后再去赵将军府上活动。有税据在手,丁财东再将魏某之意说与将军,将军必然应允。”
“可如此一来,在下家财岂不尽人皆知。”
“那总比被抄家没产强吧。况且说,商货在手,丁财东卖多少钱,谁又能知道。只要按实缴税,还怕税金司查你不成。”
税金司是当下的税务衙门,负责征税,最高长官税金使,专司工商计税追税,由丞相、大王辖治。
时下重农抑商之风盛行,农业产出和人头税依然是税赋的主要来源,工、商受到打压,税源反不及农业和人头税赋。
但作为君主财税的另一个来源,却时长用于分化财政权利,防止大司农独大一方尾大不掉,关键时刻也能绕开大司农,直接向农业领域征税。新政《推商税》便是以税金司职能,绕开大司农,推行的新政。
新政单单将勋戚权贵排除在征税对象之外,无疑给权贵大开方便之门。
丁肃只要以赵逊名义,将手中钱款最短时间内换成耐存储,易销售的财货囤在赵府之中,然后坐等《推商税》将所谓的奸商不义之徒一网打尽。
待到那时,咸国客商十不存一,最终就连最基本的民生物资都难以保障,价格还不一飞冲天,这个时候再把囤积的民生物资放出来,赚取的便是暴利。
马车回到城西,停稳在益草堂外,半开的大门内,隐隐传出传出男子哀嚎声。打发走了丁肃,百里燕径自往里去,一老者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萧儿。
“萧儿,何事如此哀嚎。”
萧儿急切道:
“魏大哥,你总算回来了。这个老伯死活要魏大哥出诊,我都说了多少遍大哥你不在,他却偏偏赖在这里不走。”
老者头发花白,面黄肌瘦的跪在地上,年纪并不大,只有四十五六,一双发黑的老手像沙皮纸一样生出厚厚一层老茧,可见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百姓。
百里燕俯下身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