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酒税虽然明文规定了销售私酒可以入罪罚款,却没规定私自酿酒不销售该处以判什么罚。就好比你持有枪支弹药,藏家里不犯法,拿大街上炫耀就可以获罪一样。
百里燕不想找麻烦,也用水果酿酒,然后蒸馏获取酒精,果渣二次发酵去除酵味儿之后,做成糖膏出售,也能获得一笔不小的收入。
二人进入酒肆,揽起下摆,二人正襟危坐于东北角挨窗的一桌。
喝酒多半是跪着或者盘腿,座下有草垫,方便食客跪坐。如是在城东,垫子可以是棉质的蒲袋。
百里燕点了一壶白酒,一斤白切牛肉,两碟吊豆,便与高勋喝起酒来。
吊豆是这个星球特有的作物,直径一厘米左右,黄褐色,滚圆滚圆的像麦丽素。
口感介于松子与开心果之间,富含油脂,是内陆干燥气候特有的种植作物,但产量很一般,咸国气候温湿,不适宜吊豆种植,多半都是从志国用大船进口,价格是普通稻谷的四倍,炒熟之后可以下酒,吃口很香。
一口酒下肚,百里燕一皱眉,顿时想骂娘。
白酒兑水太多,酒精含量最多二十度,该有的香醇荡然无存,非但如此,价格还不便宜。
这白酒也是博源君酿出来后,开始大规模生产,并向梁国以外的列国出口,由于被博源君所垄断,价格也是颇高。
白酒最早进入咸国还是两年前的冬天,经由博源君酿制成功后,便在梁国兴起,随后开始扩散。
比之当下不到十度的苦酒、米酒、陈酒,白酒口感香醇浓厚回味无穷,度数至少四十以上,甚至五十多度。一经出现,颇受市场欢迎。
第一批进入咸国的白酒是直接进贡给咸王的国礼,此番安泰侯姬通过境咸国,更是一口气进贡了一百坛梁国美酒。
当然,价格自然也不菲,是苦酒、米酒、陈酒的六倍以上,即便兑过水,也要贵上三倍。
继续喝了两口,高勋很是享受,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喝到如此“昂贵”的白酒,每喝一口都要闭目回味一番,仿佛人生在酒精的熏陶下升华进入了另一个全新的境界。
“高兄,《推商税》二十一条,你以为如何。”
百里燕打断高勋,把他拉回话方才未完的题。高勋微微摇了摇头,放下酒中缓缓说道:
“且不说存盈税,时下各行个业苛捐杂税名目繁多,若是算上王公贵胄封地自行征税,便是多如牛毛不胜其烦,许多税赋多有重复,本该先行整顿税目,减轻百姓赋税休养生息,而后再行征缴商税,如此方可安定人心。如今百姓生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再开营商税目,无异于雪上加霜。”
“高兄所言不差,《农桑令》虽有起色,却未祛弊端。百姓尚未从四年前的粮荒中站稳缓过气来,如今《推商税》直指富商,如此一来,富商怕是人人自危。一旦富商携款出逃,亦或者变相涨价,最终受损的还是百姓。”
“正是如此。”高勋赞同道,叹了口气,很是萧索之色:“大王为充实国库,增开税目征收商税,商人的利益减少,势必以增加售价盘剥百姓。真是旧疾未愈,再添新病,长此激进变法,咸国早晚毁于公孙岳一人。”高勋一口闷酒下肚,心情很是悲观。
咸国现行的税率在列国中较高的,税目也是五花八门,连家里有把菜刀,一根鱼竿,一张渔网都要收税,甚至还有“厕肥”税。就是茅厕里拉下的屎,也得上税,就因为大粪可以肥田,提高亩产,因此也就有了上税的动机。
这次推行的《推商税》最厉害的是存盈税,除此之外还增加了“过手税”和“转运税”,通俗的说,类似于增值税和公路养护费。
所有货物从原产地贩卖至目的地,中间的流转过程中都有几道贩子,这些贩子只要过他们的手,并且他们有盈利,就得逐层收税,这还不算,货物的最终销售的净利润,得征收超额过手税。
转运税就简单了,你的货运输了多少陆路、水陆,都要受转运税,相当于公路养护费。
这样一来,商人的最终利润会被增加的税目稀释,再加上存盈税兜底捞,朝廷得以通过吸商人的血,充实国库。但所有增加的成本,最后都会反应到销售终端的物价上,商人少赚了,完全可以通过提高价钱,从老百姓身上赚回来,并造成通货膨胀。
《推商税》最终将把物价推上天,同时公孙岳没有出台价格管控机制,这是《推商税》的最大硬伤。增税必然导致价格上涨,这是正常经济现象,只要商人还有利润可图,就应该限制涨价。
但公孙岳在《推商税》中只字未提价格管控政策,这意味着不是内阁对新法后果的估计不足,便是咸王为通过变法,默许了公孙岳与权贵达成妥协。允许王公贵胄在此次涨价风暴之前,开始囤货,坐等价格暴涨。
亦或者,公孙岳目的就是大量查抄商贾,没收资产,坐等价格上涨,然后出手换取大量国库所需的物资和贵重金属。
由此来看《推商税》的背后充满了复杂的利益交换,但百里燕仍不明白,公孙岳究竟为何要如此激进的推进变法,如此明显的经济弊端,他就不知道?大司农莫安正就没上奏?
而当市场通胀达到顶峰,消费力远不能适应市场价格之际,消费开始萎缩,经济进入下行通道,出现通货紧缩,甚至萧条。
一胀一缩之间,国家把老百姓和富裕阶层的钱,统统卷进自己的口袋,结果只能是统治阶层通吃所有阶层。当然,时下是君主制,王天下,甚至连完全的封建制度都算不上。
喝着酒,百里燕吃了口牛肉,又往嘴里塞了两颗吊豆说道:
“高兄,眼下木已成舟,你我也无力左右朝局,依在下之见,此事不宜纠缠过甚,否则恐招致非议。”
“魏贤弟是担心议贤馆的那些酸腐之人?就他们也知天下大事,不过一群逞口舌之快,毫无建树的小人尔。”高勋不以为然。
时下的制度下言论空前自由,人人皆可议政论政,诸子百家方兴未艾,变法的浪潮空前高涨。
“议贤馆”便是咸国国都陔陵城内一处说政议政的馆场,坐落于城东闹市区的三层高楼。议贤馆的客栈的二楼、三楼是客房,为所谓的文人墨客提供基本的免费食宿,而费用则由咸国自掏腰包。
一楼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内殿,周围可容五百人跪坐,内殿中央由各派的当红说政派畅谈国政,甚至可以各方辩论,围坐的其他人也可以畅所欲言评点一二,甚至不乏唇枪舌战的精彩激辩。
议贤馆百里燕也曾去过几次,在他看来,绝大多数都是酸腐的文人吃饱了撑着,躲在议贤馆混吃等死,与其说是议贤馆,不如说是养闲官。
想当初相国公孙岳也是在议贤馆辩论胜出发的家,后被现在的咸王收入太子府中,一上台便委以丞相重任。
百里燕担心,高勋作为赵逊门客,他也经常去议贤馆论政,以他现在的思想,不免遭到支持新法者的攻击。
“高兄,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可知‘人言可畏’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