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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死后两个多月之后的一天,拉砖的司机带进来一个消息,说筒子的家属在大队部和大队领导吵起来了,原因是他们要把筒子的尸体拉回去,可大队不肯,说什么监狱有规定,犯人在服刑期间死亡,如果刑期未到,尸体是不能拉回去的,必须等死亡犯人的刑期到了才能把尸体拉走,然后两方人就吵了起来。
最后这件事好像是以筒子家人的要求失败而告终,我当时听了非常不理解监狱为什么会有个这样的规定,后来听一些老犯说好像是因为有犯人曾经通过药物而造成假死的现象,然后让家属把尸体拖走了,可后来那个死了的人居然又在外面犯了案,就这样监狱才下达了这条规定,当然对于这规定的真实与否我并没有去查证。
当时想到筒子真可悲,死了还得服刑,听一位参与掩埋筒子尸体的犯人告诉我,筒子的尸体就埋在大队旁边的土堆里,别说墓碑了,连记号都没有,并且还是直接拿席子裹着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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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楼拆了一个多月就拆完,一拆完新城农场基建大队的人就过来了,每个监狱都会有个基建大队,专门负责监狱的基建工作,平常没事就修修监狱的路,哪里有事就去哪里做,我早就听闻新城农场的基建大队是整个农场最舒服的一个大队,没事的时候修路,就围着监狱转一圈,然后看到哪里坏了,就填点水泥,一天出工虽然也有七八个小时,但真正做事就三四个小时,但进基建大队要筛选,首先你必须要有这方面的才能,或者在外面干过基建这一行,那时候听闻基建大队每年的产值是整个监狱最高的,开始不以为然,因为造房子本来就是技术活,多赚钱也是正常的,后来才理解了里面的猫腻,有一年十四大队准备搬地方之前,基建大队进来帮我们修过一次篮球场,当时的造价好像是二十万,从十四大队的产值中扣除给基建大队的,就一个篮球场,填点水泥而已,居然造价二十万,让我更不理解的是,那新篮球场造好还不到三个月我们就搬到新的监舍去了,而十四大队也因为太老旧而被废弃了,对于这明显是浪费人力物力的事情在当时的我看来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出狱后才想通这个问题,因为基建大队所有的产值和钱都是由其它大队给付的,而其它大队的钱都是由犯人平常劳动而得来的,那么就出现了一个情况,基建的大队和监狱其它大队之间的基建交易就变成了监狱内部自己的交易,他们这个方法只不过是为了洗钱,因为其它大队的劳动生产都是联合外面的厂家的,而生产总值都必须上报财政的,都是透明的,做不了假,但监狱自己大队与大队之间的内部交易却可以作假,不管新城农场高层是想通过这个方式把其它大队的钱通过基建大队洗出来也好,还是为了让基建大队的产值虚高,从而在当地的监狱产值评选中获胜也好,都是一种违规或者违法的操作手段,你自己和自己交易还不是想怎么作假就怎么作假,虚报材料费,虚报工程款,任何一样都可以,并且还是没人监督的,事后也无从查证。
想通这件事之后,真的感慨当今的社会真是无处不作假,无处不贪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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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建设厂房之后,速度非常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多的原因还是因为造厂房就是这么简单,一个月不到,胚房已经建好,接着是搭横梁,盖顶,整个厂房建起来总共用时不到一个半月,落成的那天还特意放了全体犯人一天假。
厂房建成后就开始了组装生产线,那时候合作的厂家是江苏的一家企业,帮他们生产一种电容器,据说是放在录音机和某些小型电器里面的,生产这种东西不需要用到大型机器,甚至大部分都不需要用电,全部靠用手组装,只是成品后才需要用到一种小型机器进行检测,成产的那东西才一个可乐瓶盖大小,但里面零件却有几十个,属于比较细致的活。
厂线全面铺设好后,就开始了组建加工中队,我记得好像是03年的12月中旬,那段时间大队不停的从入监队接新犯下来,而基建大队也开始扩建大队的宿舍了,因为人员的上涨,大队宿舍就不够住了,基本每个宿舍都不强行加进了几个床位,导致寝室的空间进一步缩小,全部完成后,已经到了12月底,大队赶在04年的1月1号进行了落成典礼,之后十四大队的加工中队便正式成立,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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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段时间很多农业中队的犯人也开始活动了起来,通过很多途径想方设法进入加工中队,而那时我也因为受够了了农业中队高强度体力劳动,很想进加工中队,由于当时缺乏怎么操作的经验,我就找老狐狸咨询了一下,他告诉我:“你没有关系,只有送钱了,想办法让家里人联系上毛队,让他把你调过去。
正好父亲赶在04年元旦前来看了我一次,当我和他说起这事,他当时表情有点为难,说答应了人家年底要还钱,所以现在家里剩下的钱只够过年了,当时他这么一说,我也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但父亲在看到我失落的表情后,说了句:“现在家里真没钱,如果你真的需要,我把身上的六百块钱全部给你吧,当时我也没拒绝,心想有钱总比没钱好,就让他把钱打在了十四大队一个干部的卡上,那卡号是老狐狸告诉我的,我当时下去才半年多,和一些干部也不熟,所以很多事情还是要靠老狐狸帮忙,父亲回去后就把钱打进了那卡里,并且按我说的留了个尾数,为的是方便去干部那里拿钱好辨识,打了之后老狐狸帮我把钱拿过来了,那干部与老狐狸关系不错,只扣了五十,他把钱给我后,我买了包十块的烟给他,算是感谢,这件事直我出狱后才知道,那六百块钱是父亲那年过年的钱,全部给了我,后来那年过年还是他找同事借了两百才算勉强过去,出狱后父亲和我说起这事仍然唏嘘不已,当时我也感动的差点掉下了眼泪。
那是我第一次在农场摸到现金,心里总是慌慌的,就怕干部突然查监给搜去,就想尽办法藏起来,最后被我塞进了被子的棉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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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钱,我就问老狐狸:“够吗?”
他回了句:“不知道。”
其实当时五百块钱也不少了,并且我只是让他把我调进去而已,又不要他罩着我,那段时间老狐狸就去帮我打听一些调进去的犯人花了多少钱,但他们一个个精的跟鬼一样,都说没送钱,是正常调进去的,因为干部都怕收了一些犯人的钱而到处去乱说,所以收钱时都会再三叮嘱不能去乱说。
既然打听不到,他也没辙,就鼓励我去试试吧,说实话当时我胆子还不是很大,与干部之间总是觉的隔着一条鸿沟,平常交流就少,为了状着胆子去送钱给他,我一次次攥着钱走毛队身边路过,可就是不敢和他说话,这样连续了试了多次,可还是不敢,谁知道在一次路过的时候,他居然主动和我打招呼。
“佘飛,最近在农业中队怎么样?拿的到分吧?”
我一听,就支支吾吾的回了句:“每个月最多就四五分,还累。”
毛队接着说:“累就打报告到加工中队来嘛,我这里正好缺人。”
“打报告?跟谁打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