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不能去反映。其中的道理我想您应该明白。”
他点头,“是啊。这件事情很麻烦。反映和不反映都不行。我们这地方的有些官员就是这样,只顾眼前利益,总觉得自己手上有权,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想法很严重。行,那你说吧,准备让我具体做什么事情?”
“我想让您出任公司的总经理。小孙还有一个项目要做。也是旧城改造项目,不过那个项目就在省城的周围。如果这样的话,今后她就可以分心二顾了。”我急切地说。
“我有多大的权限?”父亲问。
“您是总经理,公司又是我的,还不是您想做什么都行?不过……呵呵!爸,我说出来您不要生气啊。”我说,忽然意识到父亲的话好像另有深意,于是急忙地补充道。
“说吧,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权限。”父亲说,面无表情。
“总经理就是执行董事会决定的人。也就是说,今后公司的所有事务都是在董事会决策的情况下您负责去做具体的事情。”我把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
“好像没有多大的权啊?”父亲顿时笑了起来。我知道,他的这个笑有奚落我的意思。于是急忙地道:“我说了,里面的钱并不都是我的。即使是小孙,她虽然是董事长,但是她的每一笔大的开支都必须得经过我同意才行。公司里面我派驻了财务总监,目的就是为了控制资金的使用。爸,那么多钱,我亏不起啊。”
“那你还当那个医生干啥?干脆出来做生意得了。”父亲说。
我不禁苦笑,“做生意是为了让今后的生活过得更好,如果把它作为终身的职业的话我是不愿意的。当医生挺好了,我喜欢。”
父亲不说话,于是我又道:“爸,不管怎么说,那是二十来个亿的投资,您手上的权力还是很大的,今后每一笔您签出去的钱至少都是几百上千万,这样的权力还小了?而且,您去当总经理的话肯定是要给您工资的,每年先给您五十到一百万,如果事情做得好还有巨额的奖金呢。”
他顿时大笑了起来,“我会要我儿子发工资?”
我即刻正色地道:“爸,必须要给您工资的。您怎么老是想不到有一点呢?我说了好几遍了,那里面的钱不是我一个人的,何况公司的管理必须正规化,给您工资是完全应该的。还有,您平常的花销也需要报账。比如您坐的车,穿的衣服,请客吃饭送礼什么的,这些都可以报账。”
我们在说话的过程中母亲一直抱着孩子在旁边听,这时候她忽然对父亲说了一句:“老冯,孩子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你就帮他一下嘛。那么多的钱拿回来投资,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还和他将什么条件啊?多大的权还不都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你呀,真是的,越活越糊涂了。再怎么的也比你上班有意思吧?你说你工作了一辈子,你挣到了五十、一百万块钱了吗?你吃饭穿衣给你报账了吗?还有专车!在我们县里,也就是只有局长以上的人才有那待遇。老冯,别为难孩子了,答应了吧。”
父亲这才笑道:“得。想不到我临近退休了还当上了官,还有专车和高工资,吃饭什么的也可以报账,哈哈!也算是腐败分子中的一员了。好吧,我答应你。”
母亲顿时高兴了,但是却在提醒父亲道:“老冯,今后你那固执的怪脾气可得改改了,别让儿子亏钱啊。”
父亲大笑,“我是给儿子做事,你以为还会像以前那样啊?有句话怎么说的?处事如同酿酒,灵活才好勾兑;开店经营烹饪,死板怎进油盐?开玩笑,我工作了一辈子连这都不知道?以前是为国家工作,手上的东西都是国家的财产,党纪国法管着的,搞不好就会犯罪坐牢。现在我给儿子打工,自己的钱,该请客就请客,该送别人东西就送别人东西,只要事情办得成功就行。”
我顿时愕然,随即也大笑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父亲的情绪很好,他让我陪他喝了几杯。其实我也很高兴,因为毕竟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吃完饭后我就忽然有了一个想法:马上去和孙露露谈谈。
而且,我也想趁晚上去曾经的母校看看。因为那里有赵梦蕾。
我中学时候的母校也和小县城一样古老。还是以前的那个校门,也还是那几棵古老的苍松,苍翠的大树。
我和孙露露并肩进入到了校门里面,她挽住了我的胳膊,我没有反对她的这个动作,因为我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孤独。怀旧也会让人感到有一种孤独感觉的。
学生在上晚自习,前方我熟悉的那些教室里面灯火通明,而我们脚下的路,还有整个校园却寂静得有如恬静的少女,我闻到了,闻到了曾经熟悉的那种清幽旷远的花香,它们弥漫在如水般的月色里。头上是宁静的夜空,皎洁的月亮悬挂在黑黑的夜幕中。
还是以前的那个校园,不过我早已经度过了自己的学生时代,曾经如梦幻般的一切早已远去,还有我的初恋。
她,赵梦蕾,每次当她从教室出来的时候我就悄悄地跟上了她,然后缓缓地在她身后享受她给我带来的甜蜜与美丽幻想。然而,那时候的我永远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也就是现在,此时此刻,当我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我还活着,而她,赵梦蕾,她却已经长眠在了这个地方。校园的荷花池旁,那棵银杏树的根下。
这件事情是我请康德茂帮我办的,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让学校替赵梦蕾栽一棵树,后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她的骨灰运回来埋葬在那棵树的根下。她已经不在了,但是我相信那棵树会永远常青。因为这里曾经给了我们一种美好的回忆,在我的内心,那时候的她是最美丽的。
孙露露很懂事,她就这样挽着我的胳膊,我们俩在校园里面缓缓漫步。我感觉到了自己有一种回到过去的美好感觉,仿佛自己的胳膊上并不是孙露露的手,而是赵梦蕾的。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前方是学校的行政楼,低矮的两层楼的平房。转过去后就是那个池塘。月光下的池塘,水是墨绿色的,池塘的旁边有很多的柳树,它们婆娑着在随风飘荡。我记忆里的这里就是这个样子。“咚”地一声轻响,那是青蛙被我们惊动后跳入水里的声音,顿时看到了一阵涟漪,月亮的倒影也在随之摇晃、破碎。
我在找那棵银杏树。
找到它了,就在两株垂柳之间。我即刻摆脱了孙露露的手,快速地朝那棵树跑去。这是一棵大约有七、八厘米直径的银杏树,它挺拔地伫立在池塘边,与那些点头哈腰着的柳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看到了,看到了这棵银杏树上挂有一张小小的木牌,月光下木牌上面的字依稀可见:学生赵梦蕾。
顿时泪如雨下,紧紧地去抱住那棵树。它的躯干如同我在看守所见到的赵梦蕾的遗体,僵直而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