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8月1日,星期六,中雪。我很想和他们一起庆祝这个节日,但他们已经离开了。我也要走。我不想被牵扯到“一打三反运动”当中,我要走的很远很远,我还要装作我不知道这一切。
在此之前,该找她喝杯茶,可惜我的茶具没带在身上。但答应过的事情,就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做到,如果还有机会,死之前一定得再过来一次履约,反正她能活很久,不在乎等一等。
】
“小六一先等一下再念。”
刚读了第四篇日记的前几行,耗子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头看向了上方:
“加快了,一条大路直奔目的地吗?咱们没时间休整了,不行动起来的话,很有可能追不上了!”
“该死的,她们真是一心朝着最高点去的!”小王爷的神色很差,“本来远一点跟着,本王觉得等那些女鬼都扛着重物了,咱们出手救人的胜算会大一点,可这些家伙一旦扯上了西王母,事情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不行,太快了!来不及了!”耗子着急起来,招招手就往前冲,“先别管那该死的日记,跑起来再说!”
我浑浑噩噩的根本反应不过来,张小爷就一把推着我迈开了步子。其实大家的表情像神游似的,我们的思路都还处在四十年前的故事里。
四十年前八一建军节的时候,第十五师已经不复存在了,可我不知道林枫所说的“离开”是哪种意味,撤离了这里,还是死了?
他想躲避的那场运动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一定是那个时代的又一场浩劫,所以他选择回到了杭州,尽可能隐藏自己的过去,低调到几乎无人所知的躲在茶庄中,过完了起落沉浮的一生吗?
还有,末尾的那个“她”,究竟是谁?!
很显然,莫名其妙出现在雪山里的茶具,就是林枫想要完成约定,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难道就是两次把林枫的遗物交还给林哲宇的那个人吗?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脑中的氧气供给不了我在这种状态下思考,再往上的山峰,陡峭到令人发指,我的身体必须45度的倾斜着才不会栽向后方,谁也不敢回头去看。云层团团包围着昆仑墟顶部,我觉得身子下面有种很骇人的悬空感,这时才忽然记起世界地图上这儿的模样是古怪的上宽下窄结构!
“嘶——真是完蛋,看来咱们真的得跟西王母眼前抢人了。”最前方的耗子沉声道,“青鸟的叫声,路在左边那条,她们停住了。”
从死亡谷披星戴月、不辞冰雪赶来的那群“女鬼”,不再一窝蜂的前行,她们跑上了昆仑墟的制高点以后,彻底停驻了。
青鸟的叫声取代了她们口中内容总是非常血腥的歌谣,这意味着,她们即将和这儿的主人会面。
我不断地深呼吸,拼命从林枫的日记中脱身出来,眼前的形势实在是不容乐观,我们这几个又累又饿的凡人,即将直面长期生活在昆仑山中的两股势力——这是迟早要来的事情,也是决定了我们生死的最后一搏!
可我们……实在是又累又饿。
受了内伤还硬撑到现在的李副官在队伍末尾剧烈的呕吐了起来,对此却谁都束手无策。我们什么都没有了,食物、药品、氧气袋,甚至在这种时候,连休息也不能给他。而对于他来说,一旦掉队可能就意味着,要永远的留在雪山里,因为谁也猜想不出前路会遇到什么,我们中的谁还能活着回来找他。
“没事……我没事,就是胃里太空了……”他还在坚持。
别说是李副官那样的重伤员了,我早就饿得浑身发虚,身子还要保持着倾斜状态,看上去就像个煮熟的虾子一般。如此一番折腾,我觉得眼前是越来越发黑,只要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漩涡的不停转动。浓厚的云层似乎钻进了我的眼睛我的耳,我不知道我一口气吸进去,又能从中汲取多少氧气。紧要关头,就算再困再累也得撑着眼皮睁开,不然转着转着,我就会忍不住松了手,从这云雾之上坠入到万丈之下的弱水渊,永世不得脱身。
“再坚持一下,李副官!”小王爷在身后的呼吸听的也是异常的急促,“这儿的地形容不得咱们停下休整……都尽量别低头看,平地应该不会太远!耗子你丫带得这是什么该死的路啊……”
“我操,这已经很不错了,呼——呼——女鬼已经没音儿了,老子这是跟着青鸟的声音才摸过来的,再晚一会儿,等它也不叫了,咱们只能团团转,连这么条路也摸不着了!”耗子在前头忍不住抱怨着,“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体力一路上只消耗不补充,咬着牙跟上去倒是没有问题,可万一打起来哪儿来的力气?退一步说,万一打不过要逃跑,到时候腿软的跟柿子一样,那还活个屁啊!”
“说这些也没用,早就一点点吃的都没了。咱们总不至于去啃树皮?”大明星叹了口气。
“来的时候你怎么就想不起来给你那小破吉他盒子里装点备用粮?你说是不是活见鬼,其他有用的东西全丢了个一干二净,好死不死带着个儿童吉他装文艺,居然留到现在了!还有更见鬼的……这桃树一个个这么茂盛,怎么就是死活见不到一颗毛桃?干吃桃花你们能咽下去吗?诶,说不定还美容养颜,把老子这一脸未老先衰的褶子给吃平了!”
“桃树下面埋着泡过营养液的尸体。”
林哲宇幽幽的一句话,立马让喋喋不休的耗子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