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不断的拍在我的脸颊上,我不得不举着八音盒,不断的眨眼晃头,小奶猫趴在我的臂弯里几乎要被淹死了,绝望的叫嚷个不停,我好像也要被淹死了,又一丁点儿求生的念头都提不起来,就只能艰难的在海洋中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月光中的人影离我远去。
“喂——喂——你别走,你别走!”
“咳咳咳咳……”
我剧烈的咳嗽着,吐出口水和海水,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下来的泪水,眼看着一个高高的浪头从远处腾起,阴影压在我的脸上,遮住了有魔力的月光,将我重重的击倒,冲进了冰冷的海洋里。
“喂——喂——”
“喂——喂——喂啊——”
我恍恍惚惚的听到有点儿熟悉的来自水中的呼喊,我的目光朝上望向水面,那儿是一层银色的耀眼月光,我想起在鬼船上看到的那本老旧相册,第一张黑白结婚照中,刚当上新娘的白舒洋笑的满脸甜蜜,旁边的新郎官穿着西服没有面孔,左下角的日期旁写着他们这对新人的名字:
陈子川,白舒洋。
【陈子川】,我刚才看到的你,是陈子川么?
从我的口鼻中冒出的气泡向上升腾,搅乱了那层银色,我随波逐流着,感觉到又是一个大浪袭来,我的后背一硬,居然抵上了晋卿岛的沿岸!对了这个夜汐是要把晋卿岛逐渐淹没的,我头部的方向是朝着安全的岛上!
一瞬间,我觉得推动着我的那股力量消失了,我整个人被甩出了海洋好远!
一轮皓月当空,夜风徐徐拂过我湿哒哒的头发,小奶猫可怜兮兮的喵喵叫着,从我怀中爬出,舔了舔我的鼻子。
我闭上眼睛,觉得该回去帐篷,和一群同伴们老老实实的呆在一起了。
“小六一,别睡啦,你看你的口水把头发都打湿了!啧啧啧……”
……什么?
“早安,该起来了。”
我猛然一睁眼,一束光芒照在了我的脸上,可这不是银色的动人月光,而是……大太阳!
耗子哥蹲在帐篷外面戳了戳我的头发,林医生坐在旁边轻轻拍了拍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以后,才意识到我自己一直就躺在坡台上的帐篷中,没有月光下死而复生的陈子川,没有桑塔露琪亚引导着我走到海里去,昨夜的那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境。
“早安……睡得好累……”
我伸伸懒腰从帐篷里爬出去,梦里逐渐吞没着晋卿岛的海浪现在平和的不像话,碧海蓝天,骄阳当空,哪有一丁点儿我脑子里那些残留的画面呢?
“耗子,小猫呢?你不会因为记恨昨晚那群野猫,就把小猫给扔了吧,它刚学会吃饭呢!”小王爷急匆匆的走过来,目光到处搜寻着,“哪儿去了?本王明明抱着它一起睡的!”
我心里一颤,对了小奶猫!它偷偷的跑出去了吗?在梦中我差点就拉着它一起奔赴黄泉了,它该不会……
“喵喵——”
“哎哟我的个小祖宗哟,怎么爬到这里来了!把本王吓死了……”
小王爷循着声音,长舒一口气,从我和林医生的帐篷里把小猫咪给抱了出来。
……我靠,它怎么真的在我身边!昨晚难道不是梦?!
我赶紧的跑到小王爷的帐篷里,疯了一样翻弄背包,八音盒呢?小奶猫不会说话,它证明不了什么,可是八音盒是不会自己行动的,它到底在不在!
找到塑料袋,底朝天一倒,没有!
那我真的是活见了鬼,差点儿淹死,然后冲上岸边自己跑回来的?
“哎呀,这个八音盒啊,在当时也算是蛮贵重的礼物了。”冬爷坐在不远处,手里把玩着我正苦苦寻找的东西,“制作工艺非常考究,这水晶小帆船雕琢的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透光这么一看,玲珑剔透,门窗居然都有!”
我刚抚着心口松了口气,他又说道:
“可惜有点儿娇贵,怎么就不响了呢?八成是咱们把它丢在袋子里太不照顾了,受潮真厉害。”
我怀着既兴奋又害怕还侥幸的复杂心情,把昨天晚上那个像梦境一样的经历说给了大家听,每个人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但是八音盒真的坏掉了,原先我们在鬼船上打开它的时候,里面为了除湿还塞了一小包干燥剂呢,如果不是真的沾到了水,仅仅装在塑料袋里还不至于让它受潮成现在这个模样。
林医生脸色非常非常的不好,他认为我会在晚上跑出去,经受了那么危险的事情,还差点儿淹死,全是他没看住我的责任。耗子哥也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本来他在值夜班,可是连日来的劳累加晕船实在是要把他的身体搞垮了,一个不留神他就闭了眼。
我赶紧摆摆手,我可没有要责怪他们俩的意思,反正我到头来并没被卷到海里去,所以这根本不是重点,我们目前需要知道的,是月光下的陈子川到底是怎么做到死而复生的?
这件事情显然违背了常理,就算先不去考虑他复生所使用的方法,那他一个人类,是怎么生活在海洋中的?
小王爷拆了几盒自热米饭给我们当做早点,冬爷边吃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让我再详细的回忆一下,那个陈子川在海里的样子。
“风浪非常大,晋卿岛的外沿都被淹没了,不光是我,就算是你们想要站在那儿也很困难,但是……他却不会像我一样被浪头呛着水,他……他是可以随着海水的涌动保持平衡,控制身体也同频率的浮动的!”
“哈哈,这说明什么?你比较笨比较矮,还是他是个游泳高手?”
“耗子哥别打岔……我是说,他的位置比我要深入海洋多了,我虽然个子矮,踩不到岸边的陆地,水位都涨到了我的肩膀,但是陈子川却是站在更深的海里,却又把几乎整个上半身都露出了海面的……”我看了看杯子里的清水,回忆起了这个奇怪的地方,“那么问题就在于,他不可能有两三米的身高呆在那儿啊,海面以下,他的双脚也是悬浮在水中的,怎么能保持那么好的平衡呢?”
“说不定人家底下骑了个老鳖……”耗子一路晕船折腾的不轻,这会儿终于上了岸,他可算是恢复了以往的神采,“毕竟是南海的人嘛,他以前还是个海军呢,可不能小看这种从小到死都在海边儿生活的家伙,小六一你说点儿有用的东西,怎么确定他是个活人的呢?摸到心跳脉搏之类的没?别是个海里的僵尸漂出来了……”
我听他说的有些慎得慌,摇摇头回答道:“有没有心跳我不知道,从始至终我没碰到过他,但是他怎么都不像死人,眼神看向我我还能感觉得到那种人的目光,再说他既然还惦记着白舒洋的八音盒,应该是有感情的啊!”
“他就没跟你说话?哪怕一句也行,就这么让你中个邪跑出去,然后把进了水的八音盒给你,就走了啊?”
“‘话’是没说过,但是……他好像是想说着什么的吧……”
我低下头来,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深深的海洋,黑色的海水淹没了我的脑袋,我的耳朵在水中听到了——
喂——喂啊——喂——
那是什么?
那像是一个人对我的呼喊,好像很遥远,又好像就在身边。
声音在水中的传播和在空气中截然不同,更何况我两次听到这个来自海洋深处的声音,又都是在汹涌的波浪之中。不光是耳朵里听起来这样,我们的嗓子所发出的声音也是这样,没有哪个人可以在水中张开嘴呼喊的。
在海洋中,却会有别的生物能够发出喊叫来,比如鲶鱼、海豚、水鬼。
我的耳朵不是雷达,我也不是生物学家,我不可能听得到小鱼小虾的声音,我能确定听到过的,只有水鬼。
水鬼和龙伯人的声音在岸上听起来全是非常难听的“喀拉喀拉”,进了水里,我却听到过他们的笑声。
陈子川不怕光,他的模样确实是人类而不是水鬼,昨晚有月亮水鬼也不会出来的,那在南海里我听到的两次呼喊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不是鬼,不是鱼,不是人。”林医生正眺望着远方,突然转过头来加入了我们的讨论,“可以是半人、半鬼、半鱼。”
我琢磨了一下他的话,问道:“你是说……‘人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