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一口气敲打了七八块砖以后,所有人都要立刻从墙上下来,然后把自己关在旁边一间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等上好一阵子。
我也瞎跟着躲了几次,完全不明所以,直到耳边传来最熟悉不过的翅膀嗡鸣声!
对啊,较大的声响是可以引来玄蜂的,静谧之城人人保持静谧,唯一的声源就是修筑围墙这件工作了。
而玄蜂的刺又不足以穿透这种合金,所以大家只要往里面一蹲,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但我心里还是有些嘀咕的,我不是建筑工人,我来这儿是为了跑到更远的地方撒尿,万一一会儿玄蜂来了,我又来不及往回跑,再加上沉默了那么久的应声虫终于遇见了它的盟友,我可能当场就得捐命了啊!
之前在赤金楼阁里灌进去的水已经循环到了膀胱中,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按照虫友给我设计好的路子往下走了!
叮叮当当一阵猛敲,玄蜂的翅膀声响起,趁着所有人都往回跑的空当,我蹑手蹑脚的躲到草丛中去了。
应声虫,你只要敢吱声,我就吃仙丹,咱们看看是你死的快,还是我死的快!
我手里捏着口袋中小妖童的赏赐,又对自己肚子威胁了一阵子,它虽然是个寄生虫,但我感觉它能听到我脑子里的话语,至少在这几天的卧底日子里,我每天捏着仙丹默念几句,它就很老实的闭嘴了。
玄蜂飞远,我赶紧摆好姿势,准备像小母狗学习,通过尿液传播雌性的信息,可心里一紧张,却怎么也挤不出来了!
加油啊!我急的满头是汗,终于好不容易的洒出来一些,一回首,惊的我赶紧停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城墙边上站起来,呆呆的对上了我的眼神。
她的头发又长又蓬松,一袭肥大的睡裙满是血迹。
露露!
我想呼喊,我深切的想呼喊!
可我嗓子没愈合,处在这种情况中我也不敢喊出来。
露露,她不是在我的眼前手下死去的吗?
玄蜂的翅膀嗡鸣从我身边掠过,我瞥到它茶壶似的肚子下,那根锥刺没有了。
露露根本不是和我对视,她的眼球始终盯着前方,一下都不眨,慢慢腾腾的迈开了步子。
我明白过来,她的尸体是被玄蜂产了卵!
我长舒一口气,这种感觉既遗憾又庆幸。
遗憾的是她的香消玉殒,庆幸的是让她复活的是玄蜂幼虫。
当前的情形已经对我们很不利了,如果蓬莱人还拥有让死者复活的能力,我们的日子真没法过。
看着她破碎裙摆上的血块,我心里涌出一阵彻骨的悲伤:这个傻子、这个哑巴、这个死于难产的母亲,在结束了她曲折又短暂的一生之后,即将走向玄蜂为她准备的蜂巢停尸场。她的大脑将开始供养另一个新生命,她的躯体将永远的封存在晶莹的蜜蜡之中。
在生前,她只有拉着我的手才能安心,在死后,她的尸体就这样缓慢又冰冷的从我身边走过,再也不会回头了。
再见了露露,我想我会推翻徐福王朝的,我会照顾好你的小尾巴宝宝。
正跑着,地上张牙舞爪的藤条突然缠住了我耷拉在地上的脚踝,我整个人从陵鱼怀里硬生生被拉了出来!
好机会!我趁着没脑子的陵鱼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抽出腿来,不顾一切的冲出去!
迷你海神好像被我激怒了,他咧开嘴巴,很凶恶吼了一声。
吼你个头啊!吼了我也要跑!
可这一片的草地上密布着荆棘似的藤蔓,我跑五步摔两步,海神很快又追了上来,他抓住了我的头发,硬是把我拖到了陵鱼的背鳍上。
我感觉头皮都要被揭下来了!他怒气冲冲的朝我嘶吼了好久,突然一挥手,给了我一巴掌!
他力量很大,我脑子顿时就懵了,我靠,同样是留着生孩子,静谧之城里的女人都是宝,眼前的这个死孩子居然打我?
我心里“噌”的升起一阵怒火,马上我就拔出军刀挥了上去!
海神的脸被我横着划了一刀,蓝色的血液一下迸溅了我满脖子都是!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怒不可遏大吼起来,高高扬起了胳膊。
我知道他这一巴掌打下来,脑震荡都是有可能的了。
我瞪着他的眼睛,一下不眨,来吧,反正是个死!
突然毫无征兆的,耳边传来一声巨响,迷你海神的脑袋瞬间缺了一块!
喷泉似的蓝色铺头盖脸的浇灌在我身上,我和身旁的陵鱼们一样,愣了半响没回过神,直至海神的身体仰面栽倒了下去,我才反应过来:
他被一枪爆头了!
我视死如归的平静心情渐渐燃烧起来,我四处张望着寻找某个人的身影,忍不住咧开嘴笑的比春花还灿烂,这样精确的枪法,这样凶猛的子弹威力,除了亲爱的冬爷以外没别人了!
五只陵鱼没有了头领,很茫然的绕着尸体转了几圈便组队爬远了。
“幺妹?”
我听着他对我专用的昵称,抹了一把脸上的蓝血,拉住他伸过来的大手坐起了身。
他一侧的颧骨高高肿起,好像被什么人迎面打了一拳。
“冬……冬爷……”
我激动起来,很费力的叫了他一声,虽然有些走音,但我终于是打败了那个破锣嗓子!
“你是被赶出来,还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我一听他这问法,就明白虫友和李副官肯定是跟他会过面的了。我拉着他厚实的大手,用非常小的声音,忍着瘙痒和疼痛,艰难的说道:“偷溜出来的,他们让我留下气味,好让海神去捉我,然后引发徐福和海神之间的战争,他们趁乱谋反!”
“你见到你耗子哥没?”
我想到耗子那副模样忍不住心酸了一下:“他被林医生关起来强制戒毒了。”
“你听我说,不要相信耗子了,现在的他和我们在船上时见到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冬煌急切的说道,“无论他说什么,怎样求你,都不要相信,都不要把他放出来,明白?”
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摇摇头:“怎么不是一个?猴哥已经有两个了,耗子哥也会分身?”
“不是他的人分了身,而是他的精神,总之直到徐福被推翻,仙丹被销毁为止,你就当这个人不存在,不要去找他!”
“耗子哥难道精神分裂了?”我惊道。
“你相信他之前告诉你的那个失踪的故事吗?”
他失踪四年,那个故事言之凿凿,无论从九州方鼎上,还是那个圆月火山上,都证明他没有撒谎啊!
“他失踪回来,家人朋友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关了三个月,这件事不假。”冬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没有通过医学鉴定,医院是不敢轻易把一个正常人关起来的。我听说他回来以后,立刻就去医院找过他一回,那份鉴定报告我看过,耗子在当时的的确确是有毛病的,那个病就是精神分裂。”
“可我真的一点儿都没看出来……精神分裂不是会自言自语吗?”
我回忆着和耗子相处的这些日子,没有啥不正常的。原本我们俩水火不容,现在感情深着呢,他怎么突然又变成精神病号了?
“他出院的时候基本上就痊愈了,这几年在我身边也相安无事,直到看见那个九州鼎,他就变了。你不在的那几个月里,他经常说梦话、做恶梦、自言自语,还背着我到小巷子买过毒品。”
“是因为九州鼎勾起了他的什么回忆?”
“恩,那上面有蓬莱的画面,我估计他在蓬莱渡过的一个多月里,不会是像他对你阐述的那么平静的。你想想,这里到处危机四伏,还有秦人存在,他既然已经到了圆月火山,不可能没有遇到、没有看到过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的,是他的大脑把这些内容都封闭住了,直到现在,又完全被再次展开。”
我愣愣的呆在那里,对耗子产生了一股恐惧,我看着冬煌的脸颊问道:“那他现在发病了?他还打了你?”
“呵呵,没杀我就不错了。”冬煌捂着脸撇了撇嘴,“这个地方沉船、暴风、漩涡都有一定的概率被误打误撞的冲下来,可是你想过怎么样才能出去吗?”
经他这么一问,我才思考其这个问题来:上面海里的水是同一个流向,从海洋中往深渊一跳就进来了,可走的时候反正不能跳回去啊,就算现在鲨鱼号能停驻在深渊边缘等待着,可一是我们爬不回这么高的路径,二是晨雾之海没有航向,三是鲨鱼号无法逆流开出这个漩涡似的领域。
那耗子当年是怎么出去的?他从来没说过!
“他说一船掉进来的还有其他好几个兄弟,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那他们呢?为什么那么多人,只有耗子一个回到了外面的世界?”冬煌皱着眉头,接着说出了问题的答案,“我在这儿遇到了一个残废的人,他是当年你耗子哥的兄弟之一,他说耗子把所有弟兄都杀了,他是侥幸留了一口气,才活到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