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很大很大、很滑很凶很害羞的东西。”苏丽妖梦游似的表情描述着,“它拖住了我们的渔网,硬是把鲨鱼号带进了晨雾之海才挣脱开,我们差一点就死在那里了!”
“是嘛……”
我表面上点着头,心里却嘀咕着:该不会是什么大鲸鱼吧,他们这是现实版《老人与海》吗?
“绝对不是普通的大鱼哦!”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抿了抿嘴巴说道,“因为我们都看得清楚,它是个巨人。”
我心里一震,硬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怎么可能”咽进了肚子里,这一整船的人都在这儿呢,我如果否定了他们的眼睛,估计再也没人喜欢我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陆陆续续返回了舱室,只剩下了几个收拾满地残酒的小伙子。
从刚才就一直没露面的林医生正独自依靠围栏坐着,他手里攥着一个酒瓶和一只一次性塑料杯,一边自斟自饮,一边仰望着星空。
他是在思念着林夫人吗?
我端着已经冷掉的肉汤凑到了跟前:“你就这么不喜欢热闹?”
“恩。”
“独行侠啊你!既然这样,那你干嘛要跟冬煌他们搭伙?”
“他们缺队医,我缺经验。”
“可你不是已经有心脏了吗?干嘛要去蓬莱?”
“我有和秦始皇一样的顾虑。”
我回想了一下,秦始皇在拿到龙的心脏以后,还是坚持要等等徐福的仙草,一是从主观上,换心不如吃药容易接受,二是客观看来,移植那样一个恶心的器官肯定有风险。
如果林医生在顾虑这些的话,那他买下张小爷的信就肯定不是为了医学才研究长生,而是正如我的猜测一般,要救治某个重要的人吧!
“是不是你的妻子……身体不好?”我犹豫再三,决定不再照顾他的情绪,还是把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看那个——”他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放下酒瓶,指向了天空,“中间一颗大星星,前后两颗小的,那是牛郎星。”
我抬头看过去,很容易就分辨出了它所在的位置。
“在它对面很遥远的天上,还有一颗织女星。”他可能喝的有点多,居然咧嘴笑了!但我真的从未见过如此伤心的笑容,“它们无论是在相遇前还是分开后,都是不同世界的人。”
林医生的一番话,说的好有诗意,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脸大半天,然后举起酒瓶一饮而尽,转身就走开了。
他算是默认了一切都是为了妻子,可牛郎织女的这个比喻又代表了什么?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很不好的事情吧。
“阿嚏——”
夜晚的海风比白天要刺骨许多,我在他走后才刚刚开始看了一会儿星星,单薄的外套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都走吧,回去睡几个小时咱们就出发了,留他们值班的在这儿守夜。”老船长伸了个懒腰,摇醒了怀里的露露,又招手拦下一个跑过去的小个子,指挥道:“狗蛋,你把我丈母娘那上铺给收拾一下,带新来的这个故事大王住那里吧。”
“行,我这就去!”狗蛋很精神的回了一声,就向我招手道:“来来来,跟我走吧新来的大王!”
我一看人家给安排了,顾不得反驳这个称号,赶紧扛着自己的小包跟上去,心说原来船里还有人没出来啊!不过这个船长都六十多了,他的丈母娘……那岂不是接近九十岁的老太太啊!
“我是鲨鱼号的二管轮。”狗蛋边引路边自我介绍着。
“你好你好!”我慌忙点点头,心里却嘀咕着,那个“二管轮”是干啥的啊……
绕了半圈船头,我被带进了一个配有圆形窗户的房间,一位比老船长大不了多少岁的婆婆正戴着老花镜认真翻着书。
“梁阿婆,这是那个冬煌带来的姑娘,这几天就住在你上铺啦!”狗蛋抱了床被子递给我,挥挥手就走开了。
梁阿婆推了推老花镜,仔细的打量着我,看她的样子很健康也很精神,我觉得她和老船长才应该是两口子吧,她怎么会是他的丈母娘呢?
“这么小?没成年吧?你是跟着冬煌那熊小子实习的继任者吗?”
我一愣:“啥?”
“哦,那就不是喽,来了就好好住下吧,我是露露的老娘。”她说话很干脆利索,打完这句招呼后,就又低头看书,不再理我了。
我吃了一惊,露露也就20岁的样子,她看起来得60多岁了,那么她是在40多岁才生下露露,然后把露露嫁给了和自己同龄的一个老头吗?
我爬到她上铺,把被子枕头什么的都铺好,尴尬的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老太太相处。
“女孩子还是不要加入保密人。”她突然又主动跟我搭了腔。
“为什么?您好像和冬煌很熟啊?”
我终于逮着一个能跟我说说这个神秘职业的人了,立马把头从上铺伸出来。
“因为退休前不能结婚生子,这对女人来说,太致命了。”
“为什么?”
“有了家人,就有挣脱不开的羁绊了,没人会毫无顾忌的丢下配偶和孩子,把头搁在裤腰带上拼死冒险的。”
“那……什么时候才能退休啊?”
“培养出一位继任者,让他接替自己的职位,就自由了。”
我看着她头顶的发簪,突然明白了她的身份:“您也是保密人!?”
“退休20年了。”
我把脖子拧回来,终于绕过了这个弯,老太太应该是40多岁退休,然后结婚生下了露露,这样才导致母女俩的年龄差这么大!
不过这并不能妨碍我想冒险的决心,反而让我觉得自己比任何一个人都适合这项工作,反正我生长的如此缓慢,按目前的情况,我还要过两年身体才能进入青春期吧,压根儿也没人能看上我,倒不如自己这样带着经验丰富的头脑和年轻的身体去工作,就算熬到退休也不会很难过的吧!
“那您的继任者是谁?冬煌吗?”我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是玲玲。”
“方便讲讲她的故事吗?”
她轻叹一声,向我娓娓道来:“我是89年申请的退休,玲玲很优秀,91年跟着老吴上了船,到01年才回来打了一次胎,我担心她身体不行,04年跟着她一起上船走了一趟,结果她就死在那一次的返途上了。”
“这样啊……”
梁阿婆重重的叹了几声,起身拉上窗帘关掉台灯,倒头睡下了。
我很想再问的详细一点,可是她语气已经很伤感了,我很怕伤害到这个老婆婆,也不知道关于玲玲打胎的事该怎么开口。
鲨鱼号以非常缓和的坡度晃荡起伏着,我像是躺进了一座大摇篮,满怀着安心和期待,渐渐的入睡了。
“嘎吱——”
“快快!”
我刚迷糊了没多久,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了,睁开眼,梁阿婆已经打开了台灯。我从舱门上的影子看到她正在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