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四体面
两年前帮过一个小忙的生意人带了枇杷从苍南过来请吃饭,原也不想去,但人家大老远特地过来送枇杷,请吃饭,不去就太当自己一回事儿了。
我记得去年也是端午前后,这位苍南沈先生带了枇杷、粽子和当地的咸鸭蛋过来请吃饭,始终是个话不多,态度诚恳客气的人,当初所谓的帮忙,也不过是帮他调了调账,避开了税收风险。
但那之前,沈先生经历了大事儿,被竞争对手举报,外债追不会来,涉嫌偷税,资产冻结,重罚,还差点惹上刑事案,
我记得那时候有个外表恭谦的,总是穿素白底碎兰花的女人,诚惶诚恐替他解释,代他告求,而沈先生表情拘谨,凭什么场面,也不大说话,那个女人并无社交上的擅长,硬撑着主动热情,实在手法生硬,不过她背后的家族倒是有些能力,肯给些薄面出来应酬的,多半是看那个家族的面子。
在不同场合连续遇见那女人两三次,总是奋力为男人撑体面,原以为是乡镇企业秘书之类,未料竟是白求恩医科大学研究生毕业,结婚前在当地人民医院做医生,后来为了帮衬男人渐渐成了自家公司全职保姆。
这位先前的女医生,整个家族都在苍南做生意,并且颇有影响,只是她父亲没多少能力,早年又迷上一个四川女人,稀里糊涂裹了家里的钱带着女人跑了,剩下家里女人带着孩子,并没有拿得出手的生计手段,靠给弟弟妹妹带孩子,在家族的帮衬下把女儿送上了白求恩医大,可终归不能给女儿一个体面的父母身份。
在苍南女儿也找不到和大家族门当户对的男人,母女俩都不甘心随便找个医生、公务员,那不过是在家族面前再一次现眼,正好有人介绍有个小公司的沈廷楷,虽然公司不怎么像样,但沈廷楷像足了潜力股,何况大家族对这母女少不了帮衬,于是好事儿成就。
只是婚后沈廷楷仍诸事不利,外债越来越多,生意总不起色,女人索性辞了公职,全力帮衬丈夫,族里几乎都是生意人,早有看出沈某没多少能耐的,女人愈发不让这些流言蜚语伤了男人,让一朵白莲花般的心灵承受攀高踩低的恶俗打压,原本脆弱的心,终于能为了男人不管不顾,却不肯让男人面对一点点委屈。
这样的女人让人不忍,或生怜惜,或生同情,她那样的付出加上家族并非冷清,男人一路波折坎坷,到最近两年也总算站稳了。
但是,这次跟着枇杷、咸鸭蛋一起来的,还有个抱着一岁孩童的年轻女的,男人这次到比去年说话更主动,介绍老婆孩子时,眼角嘴角都是笑意,去年他是一个人来着,当时我还狐疑那个素白底碎兰花女人哪去了,现在,便是答案了。
一桌也有五六位客人,都是见过的,男人心情不差,渐渐喝了些酒,年轻女人后来抱着孩子先去了亲戚家,也不知道谁问起那个女人,男人放下酒杯,表情收了收,——“梦淑是我对不起她,要不是小郑怀了孩子,也不能再打了,我也没想会和梦淑离婚,这辈子,兄弟是太幸运了,有两个女人这么实心实意对我,可惜一个男人只能去一个老婆,梦淑要的,我给不了了!”
也不过刚刚起色,卸磨杀驴了?我心中一股阴冷。还有什么可仔细推敲?苍南大家族并不得势女子梦淑,错看了男人,为了男人的体面全数搭上了自己,男人暴雨后上岸,她就成了穿破了的雨靴,随便踢进了河里。
能波澜不惊看着女人为自己撑场面,忍受凉薄的男人会是什么好东西?!
那副老实的表面不过是糊弄外人,此时这幅嘴脸更像是得了便宜卖乖!
“沈老板也真是长情,这两年都特地过来给我们送枇杷,真不知道你那位前妻失了这么个绝世好男人,还不得天天哭?”
沈某略吃惊,不大清楚我的语义。
“D律师也是女人,呵呵,你们女人总是太在意表面,其实梦淑在我心里已经成了一个符号,不可能再有人代替,只是误会太深了,她那个家族都盯狠了我,我等于跟半个苍南翻了,我也想好好解决,哪知道她一家子不依不饶,这两年苍南的生意我都放掉了,要不是小郑娘家在苍南,我一年也用不上回去。”
“老沈有个读中学的孩子吧”有人问。
“跟他妈,现在学习紧张,不太有时间出来。”
只怕也有一年未见了吧?想想“要不是小郑娘家在苍南,我一年也用不上回去”这话,也就了然了。
只是那么一个为男人尽极了心意,费劲支撑虚幻体面的素白底青花女子啊,我怎么此时眼睛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