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出现了。

王朝阳在公开场合展示了一款小零件。

只是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铆钉，标准名称应该叫做“八毫米开放式抽芯铆钉”。

王朝阳展示的方法很简单也很低调，甚至连事前宣传工作都没有做。他只是在第九轮招投标会议开始前，在会场外的公共地带摆了一张桌子，铺上了醒目的红布，然后摆出了一批铆钉，以及有铆钉固定的钢板样品。

产品展示的当天下午，一份加急报告便送到了乔治哈德森的办公桌上。

这一段时间乔治哈德森的心情都并不好。上一次竞争，他已经输给了无所不用其极的薛元青，所以对于这个项目他势在必得。

但在实际交锋过程中，乔治哈德森却屡屡受挫。一方面他非常鄙视薛元青为人，另一方面却每每受制于人。

如此大型的项目，主办方的要求又是丧心病狂般苛刻，所以双方的竞争存在于方方面面。

此时乔治哈德森正在阅读一份重要的战略文件，并不想被打断，但偏偏那封面标有重要加急标识的文件，让他不得不优先阅览。

快速浏览一遍之后，乔治哈德森立即将文件的呈递者叫到了办公室。

文件里提到的一款铆钉零件，乍看之下并不重要，但却偏偏击中了已经精神高度绷紧的乔治哈德森。

仅凭文件中的描述信息，乔治哈德森便预感到，这款最新面世的铆钉零件，有可能会给双方僵持但平衡的竞争状态带来一些不可控的因素。

铆钉零件采用的是合金钢材，施工方式为抽芯拉铆，单个标准八毫米。铆钉的拉力超过两百公斤，剪切力更是达到惊人的一百五十公斤。

被叫到办公室的下属针对铆钉零件的进一步信息做了如实的汇报。

乔治哈德森坐在办公椅上，越听越是心惊。听到最后更是“腾”的一声突然站起身来，一脸诧异道：“以上的数据是否可靠？”

下属似乎被乔治哈德森的反应给吓到了，有些心悸地说道：“应该可靠。”

乔治哈德森用力抓着头发，有些暴跳如雷：“我要听的不是应该可靠！该死的不要用这种含糊其辞的话来敷衍我！到底是可靠还是不可靠？”

下属被突然发飙的乔治哈德森吓得一跳，忙不迭地点头说道：“可靠，绝对可靠！”

乔治哈德森慢慢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不断地思考。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他可以判断，如果一切当真可靠，那么这小小的铆钉，或许能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

东临市长江大桥项目，主体采用钢结构桥梁，这意味着桥梁的主体承重结构采用的是型钢组成的桁架结构。

在桁架结构的基础上再铺设桥面和其他桥梁设施。

桁架结构就相当于是整座桥梁的筋骨。

这也是当代桥梁结构，尤其是大跨度的桥梁结构的主流形式。

所以说，项目的原材料成本中，组成桁架结构的型钢以及型钢之间的连接零件占据绝大比例。

此处暂且不论型钢，只说型钢之间的连接零件。

当前无论是乔治哈德森自己的方案还是薛元青那边的方案，采用的都是螺栓连接。原因在于螺栓连接是所有连接形式中最可靠的，也最常见的连接方式。

但乔治哈德森早就意识到，螺栓连接的强度余量过大，甚至到了十倍甚至百倍以上的余量。

所谓的余量其实就等于是浪费，也等同于额外的成本增加。

但尴尬之处在于，乔治哈德森虽然知道在螺栓连接的方式上存在的极大的成本浪费，但却无法改变现状。

因为他根本无法找到替代方案。

事实上不仅乔治哈德森无法找到替代方案，薛元青同样也找不到。

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不足，而是受现实条件所限。

这里必须要重申一下工业生产的概念。

依然拿最简单的螺栓螺母结构来举例。把螺栓螺母零件的强度做到极致就一定是最好的吗？

显然不是这样的。因为从工业大生产的角度来判断，从来就没有好的零件，只有合适的零件。

而判断一个零件是否合适，既要考量它用到的材料，达到的强度，工艺的复杂程度，还有可替代性等诸多因素。

单纯地举一国之力把某个零件做到极致，其实并非明智之举，也不会存在工业化大生产的现实中。

就比如眼下薛元青和乔治哈德森面临的情况，他们明知道用螺栓螺母的方式去连接桁架结构存在着浪费，但是他们仍然要用。

如果他们选择不用而是去研究和开发其他方式的话，所需要投入的成本和时间是无法衡量的。

所以相较之下，选用现有的普遍技术能够达到的成熟方式反而是最经济划算的，哪怕客观上的确存在浪费。

但现在出现了新的情况。

乔治哈德森意识到，新出现的铆钉抗拉强度和抗剪强度都突破了以往的临界值，这必然会推翻以往的最优算法。

虽然没有经过详细的考虑，但乔治哈德森估计，如果能用最新型的铆钉去替换全部螺栓螺母零件或者替换其中的一部分用量，那或许能把成本控制到一个更低的水平。

如今双方的竞争已经到了寸土必争的地步，小小的铆钉或许真能成为突破点也未可知。

所以考虑到这些情况，乔治哈德森的情绪变得更为激动起来。

他把下属叫到跟前，以极其郑重的语气问道：“对方是什么人？你有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约个时间，我想尽快见到他！”

下属立即回答道：“已经留了联系方式，我争取今天晚上之前就把他约过来。”

乔治哈德森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抬起头来说道：“不，不要这么着急。”

下属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不用着急？咱们不应该先对方一步好枪占先机吗？”

乔治哈德森的眼睛微微眯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我的确很着急，因为对方的新型铆钉似乎很有用处。但是我的这种着急却不能让对方察觉到，不然的话对后面的谈判会很不利，我相信你能懂我的意思。”

下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我会按照您的话去做。那依照您的意思，我要不要现在就联系对方？”

乔治哈德森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弹了弹桌面说道：“你现在可以去与对方取得联系，但一定要注意你的态度，你要表现出一种对他的铆钉既感兴趣，却又兴趣不大的态度。”

下属挠了挠脑袋又问道：“那您想什么时候与对方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