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的气质里，藏着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和爱过的女人。”

南锦阳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一个人的风格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当经历了某些大起大落，他的风格自然会随之转变。”

王朝阳听罢感慨颇深：“世间最难便是一颗赤子之心。我现在倒是有几分同情你那位朋友了。”

南锦阳却突然“扑哧”一笑，诡异的目光看着王朝阳说：“你知道吗？我那位朋友如果知道被你同情，一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的。”

王朝阳瞪了对方一眼：“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同情对他来说不屑一顾？”

南锦阳的目光中却突然闪过一丝忧愁，微微摇头道：“同样是局中人，何谈同情？”

王朝阳没有深究，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在棋盘之上，对南锦阳道：“你和你朋友这副残局看得出来已经接近尾声。你那位朋友虽然在新增出来的十几首棋里展现出攻守兼备的风格，但是却仍然无法改变局势的凶险。再往后看，可以说每落下一子都关乎生死。是攻是守，是高高飞走还是远远逃避，其中的变化无穷，堪比这人生的世事无常啊。”

王朝阳微微一顿，而后饶有兴趣地问道：“南老板，如果你跟你那位朋友对调，那么接下来几手你会怎么下呢？”

南锦阳却对这个问题丝毫不感兴趣，断然回答道：“棋如人生。人生岂能随便对调？即便是亲如骨肉亦或是手足情深的朋友，每人都有各自一摊子琐事。不用说是对调，即便是能够参与其中，也是十分困难的。”

王朝阳啧啧地摇摇头道：“你这人就是古板，又没让你真的对调，设想一下又有何妨？”

南锦阳目光锁定在棋盘上，悠悠地问道：“你只看白子却没看黑子，对吧？

王朝阳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因为先入为主的关系，他的确是以白子的视角审视这副残局，却从没认真考虑过黑子的局面。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王朝阳立刻改变了视角，去审夺黑子的局势。而看过几眼之后，王朝阳突然感觉后颈发麻。因为他赫然意识到，原本势均力敌的两条大龙，由于南锦阳那朋友的率先变阵而导致了南锦阳所持的黑子陷入极其凶险的境地。

这新增的十几手棋都是围绕着棋筋展开的。在白旗攻守兼备的衬托之下，南锦阳的一枚棋筋，已经变成了虎口中的食物，稍有不慎即将满盘皆输。

王朝阳抬起头来，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南锦阳，问道：“你的朋友已经主动变阵你为什么不跟着变？”

南锦阳的目光变得哀伤起来，轻轻吟道：“世间最难是初心。我若变阵便不再是我，那要这棋局又有何用？”

王朝阳离开鸿儒茶社时，跟王跟南锦阳交谈的大部分内容都已经记不清了。但唯独忘不下的却是那一句，世间最难是初心。

他此行的目的是想解决红星未来的方向问题，而现在看来南锦阳已经给出了他的观点。

世间最难是初心，那么何为初心呢？

王朝阳忍不住去回想他以前的人生和经历，忍不住去想当初刚刚变成红星厂一员时的样子。

王朝阳同样忍不住去回想，当初经过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并最终做出决定时的样子。

红星厂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厂。但却因为他生在这伟大的八零年代初期，而变得有机会不再普通。这个时代发生着震惊世界的伟大变革。王朝阳成为了红星厂的一员，而红星则成为了这个伟大变革的一员。

变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甚至可能是生命的代价。

牛副市长为什么会突然被扣押？王朝阳的理解这极有可能就是变革的必要代价。

这个重工产业基地是由牛副市长主要牵头搞起来的，虽然搞得风风火火，但是不要忘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上级明确的肯定。

身处变革的洪潮之中，所有人都是迷茫的。其中不缺少像牛副市长这种积极的实干派，但是也必然拥有持保守态度的观望派。

如今南阳重工产业基地声势滔天。会不会因为步子跨得太大，而造成了某些负面的影响？这个问题不是王朝阳希望考虑的，但是可以肯定牛副市长为这个问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万山磅礴，必有主峰，大江滔滔，总有潮头。

牛副市长已经做出了很好的表率，那么其他人能不能秉持一颗初心，继续勇往直前呢？

王朝阳的拳头握得很紧，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牛副市长能在危机之中郑重写下“保重”二字。而这才是牛副市长真正想表达的含义吧。

王朝阳随后返回了红星办事处，立刻召集了专家组所有成员的会议。在会议上，王朝阳正式坦诚了自己的想法。大厦将倾之际，红星厂的选择绝不能是逃避，而是要以一己之力，完成那力挽狂澜的壮举！

毫不意外，听完王朝阳的决定之后，专家组全体成员表示无条件支持，但是同时也毫不遮掩地表达了顾虑。

如今的红星厂，可谓是人强马壮战力十足。即便是不依靠重工产业基地，也能在重工领域打下一片江山。然而在这个非常敏感的局势之下，一旦操作不当，极有可能把红星厂的大好前景就此断送。

王朝阳对这个问题也有自己的想法。红星厂再强，也无法取代整个产业基地的作用。任何一个产业的崛起，都绝不是一个或两个优秀企业就能带动的。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是一大批优秀的产业集群。

红星厂的技术实力是强点。但是除此之外呢？从加工到组装到测试，都不是红星厂所擅长的。可以说红星厂真正想成长，绝对离不开产业基地这片土壤，

往更深一层次考虑，重工机械这个行业所涉及的产业范围非常广，精密轴承，焊接设备，精密仪表电气系统，润滑脂密封垫，等等等等这一切，若通盘考虑这一切，又岂是一个曲高和寡的红星厂能够替代的？

王朝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如实说了出来。

杨伦才第一个表态，表示非常理解王朝阳的观点。他的态度很明确，就算冒险，也会支持王朝阳的决定。

继杨伦才表达观点之后，娄新慈也深有感触地说：“在这关键时刻，靠的就是咱们红星人的担当。即便长海农机和龙源重工已经开始退缩，但是咱们红星人，一定要摆出该有的担当精神。”

张苗苗一贯的作风是不发表任何意见，但是从她那默默含情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是百分百支持王朝阳的决定的。即便是最后惨败，她也绝对不离不弃。

对王朝阳来说，虽然早知道会得到专家组成员的同意，但是当真正等所有人表态之后，他才真正地长舒一口气。

这种面临任何危机时刻，团队成员统一思想的局面，或许就是红星厂独有的魅力吧。

在统一了办事处的意见之后，王朝阳立刻驱车返回厂区，向老爹作正式汇报。

在听过王朝阳的决定之后，王嵩也没有过多询问什么，而是故作轻松地对王朝阳说：“咱红星的家底还在，随你怎么折腾！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