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静之后，牛副市长道：“牙尖嘴利，并不讨人喜欢，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王朝阳道：“谢副市长告诫。”

原本可以据理力争，但王朝阳此刻意识到，面对掌权者，据理力争并不明智。尤其是在打了掌权者的脸之后据理力争，那等于是想说，打你脸是应该的。该说的话已经说完，王朝阳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牛副市长看出王朝阳的心思，道：“如果不是现在的身份，咱俩或许能成朋友。好了，十分钟时间到了，你可以走了。”

离开副市长办公室，王朝阳沿着走廊向外走。

突然看到对面走来一大群人，头前有几个年轻的干事开路，后面七八个人簇拥者一位老者向里走来。

“不要挡路。”牛副市长的话从后方传来，语气是提醒。

王朝阳让到一旁，知道来者应该就是让牛副市长他们这群“基层干部”忙乎大半天的大人物。会是哪位高人呢？王朝阳心中好奇。

由远及近，王朝阳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认识那位大人物！

“哦？你不是那个……”大人物也发现了王朝阳，并停住脚步。

“参谋长同志好，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您！”王朝阳礼貌地打招呼，对方正是上午刚刚见过面的参谋长吴盛开。恍然想起，参谋长说的下午还要开会，说的就是来地方政府开会。

这种场合本不该多说，但吴盛开对上午的视察结果非常满意，心情自然也是好的，不免开了句玩笑：“你这小鬼倒是胆子大，竟敢提前开溜，被我逮到了吧？”

王朝阳忙道：“这不正应了那句话，孙猴子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双方大笑。

周围陪同者无不诧异。

笑过之后，吴盛开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装扮已久的会议室，王朝阳则离开了政府大楼。

牛副市长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无比震惊，他不知道王朝阳怎么会跟这位大人物产生关系。就在刚刚跟王朝阳的谈话中，他作出一个决定。而把这层关系考虑进去，那个决定要不要调整呢？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王朝阳和那位大人物似乎只是认识，还不到熟悉的地步。他一个副市长不至于被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缚手缚脚，那就按照想好的决定去做吧！

走出办公楼大门，发现胡厂长和马总工在路边抽烟，王朝阳急忙走过去说这怎么好意思，让两位大领导等着。胡庆斌没心思跟他寒暄，直接问副市长找他谈了什么。

王朝阳没有直接回答，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详谈。

三人返回长海农机，途中王朝阳也是只字未漏，而且表情严肃，这让另外两位原本阳光灿烂的心情蒙上一层薄雾。

“说吧，到底说了什么？”进入办公室，胡庆斌迫不及待问。

“牛副市长对我很不满意。”王朝阳道。

“怎么会这样呢？你发现了项目的漏洞，大功一件，他不满意的应该是周文杰才对吧！”马三元不解。

“有个前提你们不知道。记得上次座谈会吗，牛副市长特意找我谈话，目的是让红星厂给铭扬机械让路，以协助他推行明星企业的构想。当时我拒绝了。这次的‘利刃行动’虽然成功了，但在牛副市长看来，却非常没面子。被我打了脸，当然会不满。”王朝阳道。

“……”胡庆斌和马三元同时无语。他们从不知道还有这个背景。

“所以，咱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对吗？”胡庆斌道。

“是的。”王朝阳道。

然后俩人同时陷入沉默。

一旁的马总工听得糊涂，急问道：“老胡，朝阳，你们说什么是最担心的事？别打哑谜，想急死我啊！”

胡庆斌苦笑道：“最担心的，当然是牛副市长的态度。利刃行动会成功，这几乎是**不离十的事，但里面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牛副市长的态度。如果他仍然偏向周文杰，利刃行动即便成功，也未必能达到预期效果。”

马总工喝道：“可他已经明确表态了！那么大个领导，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胡庆斌拍拍老伙计的肩膀说：“同样一句话可以解释出完全不同的意思，这还用我细说吗老马？何况刚刚牛副市长并没有明确同意把铭扬机械踢出局，他也绝不会说那种话！”

马总工懊恼地挠挠头说：“明明很简单的事情，非搞得这么复杂！老胡照你这么一说，今天咱仨白折腾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胡庆斌道：“也不能这么说，前面是遭遇战，咱们首战告捷。但不要指望一锤子砸死敌人，后面将是持久战！”

马总工摆了摆手说：“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懒得费那个脑子，总之我知道接下来会用我的方案，接下来我的工作是完善这个方案，这总没错吧！”

王朝阳赞道：“马工总说到点子上了！归根结底这个问题就是很简单，把方案做好，把产品做好，这是最有力的武器！”

马总工笑了笑说：“所以嘛，还是搞技术的人心里纯粹，没有那么多脏心烂肺。”

这话让胡庆斌不高兴了：“老马怎么说话呢，啥叫脏心烂肺！”

都是老伙计，马三元也不忌惮对方：“把大把精力放在经营关系，分析权谋上，越老越贼，这还不脏心烂肺？”

胡庆斌被顶得没脾气，只得无奈地笑了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江湖啊！”

听他俩说了几句，王朝阳道：“两位领导，咱还是继续讨论‘利刃行动’吧，这行动也行动了，总该有个交代吧？”

胡庆斌一时不解：“啥交代？”

王朝阳微微一笑，露出八颗白牙。

胡庆斌秒懂：“你这臭小子，总不忘捞好处……你放心，红星厂是长海农机的战友，这个项目做下去还能少了你们的订单！”

王朝阳笑道：“有领导这话，我就放心了。”

周文杰三人离开办公大楼后，并没有走远，在相隔一条街的街角，周文杰满腹心思地看着办公大楼的方向。

输了这场遭遇战，周文杰并不死心。最后时刻牛副市长的含糊表态，留给他一丝希望。他打算等在这里，一旦牛副市长那边得了空闲就再谈。

下午四点多，太阳已经西沉，这临近年底的时间气温降到零下，街道吹来的过堂风令周文杰连打寒颤，裹紧了呢绒大衣却没有任何缓解。

在他身旁，董玉生和杨伦才更是抖得厉害，这两位不仅是因为气温。

“老杨啊老杨，刚刚当着副市长的面，你怎么就不仔细想想再说话。现在可好，弄得周总这么被动！”

杨伦才咧咧嘴，没有说话。

“周总您也消消气，老杨这人脾气就这样，可能高技术的都这样！好在现在还不是死局，还有希望。”董玉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