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音，所以用简易模型。”王朝阳解释得很简单。

“测音怎么了，用的不是真实模型我就不认可结果。所以这个结果就是有问题的！”董玉生死死咬住这点不放。

“固有频率的概念你知道吗？”王朝阳不答反问。

“固啥？”董玉生怒道。

“算我没问。”王朝阳笑笑。

董玉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啊，突然笑了笑是几个意思？此刻一旁的杨伦才实在看不下去了，拉住又要开口的董玉生说：“老董，你不懂就少说几句行不？人侧的是音，跟固有频率有关系。简易模型虽然是‘简易’版的，但齿轮系参数完全一样，阶次成分就是一样的！”

董玉生虽然还是蒙蒙的，但终于意识到被内行鄙视了。然后他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想给老板分忧的……

老板此刻面色铁黑。

“好了！”

此刻，沉默已久的牛副市长突然开口：“技术问题讨论到现在，我看已经差不多了。那些古怪的字眼儿虽然我也听不太懂，但我最终选择信任马总工的判断，当前方案存在严重漏洞，需要推翻！”

一锤定音。

长海农机这边心情大好，松了一口气。

周文杰努力做出一个“领导英明”的笑容，等待着牛副市长后面的话。

牛副市长继续道：“责任的问题，我懒得管，你们自己定。我想强调的是，国庆献礼绝不可以耽误，所以接下来如何补救，必须尽快定！”

终于说到正题了！

周文杰第一个表态：“铭扬机械愿意承担责任。也愿意尽快做出补救措施！”

言外之意是设计权限仍然不想放手。

牛副市长并不满意这个答复，决定稍加敲打：“这种大而空的话不要跟我说。你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再出方案，你如何避免类似漏洞？第二，再出一版方案，你需要多长时间？”

周文杰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两个都是他的痛点。

“牛副市长的两个问题我可以回答。”

声音响亮，说话的人正是马三元：“第一个问题，我们能发现问题，当然也懂得如何解决问题，这点副市长尽可放心！第二个问题，事实上我以前出过一版方案，现在只要稍加完善和修改，就可以完成，最多三天！”

牛副市长阴沉的脸色终于有所缓解，轻轻颔首：“好，这两个答案我都满意，就用马总工的方案吧！”

“牛副市长……”周文杰不死心。

牛副市长单手下压，止住周文杰的话。副市长道：“就按照刚才说的决定，其他事以后再论，我一会还要开会，你们散吧！”

众人离开会议室。

脸上表情却迥然两样。长海农机这边面带出风，颇有出师大捷的喜悦。周文杰那边，一个个耷拉着眼角嘴角，跟丢了几万块钱似的。

这场战败，他们损失的不止几万！

王朝阳依然是表情最平静的一个，虽然他心情也很舒畅，但老鸟的自我修养就是喜怒不行于色，不是吗？

人分两拨，一前一后离开办公楼大门，毫无交流，各自离开。

而就在王朝阳准备上车时，副市长秘书突然在后面喊道：“王朝阳同志，请回来一趟，牛副市长有话想跟你说。”

王朝阳一愣，返回办公楼。

胡庆斌和马三元已经上车，却让司机不要开车，他们好奇牛副市长会跟王朝阳说什么，没法跟过去，只能多等一会儿。

王朝阳返回办公楼，在同样的会议室中见到牛副市长。这位皮肤发黑的副市长同志此刻面色含笑，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王朝阳把不准上位者的脉，便直接问：“牛副市长不着急开会？”

看了看腕表，牛副市长道：“传来消息说会议推迟十分钟，许是大人物误了时间。坐。”

王朝阳落座：“副市长能把这十分钟给我，倍感荣幸。”

牛副市长叹了口气，道：“位置越高，言行的影响越大。就比如今天这位大人物，他还没到，我们这群基层干部就忙得热火朝天，他迟到十分钟，我们就得等十分钟。他若是临时起意想起些别的，就更折腾人了！”

说这番话时，牛副市长带着苦笑。

王朝阳道：“对于我这种平头百姓来说，牛副市长也是大人物。这不，您一句话，我就乖乖回来了！”

这个玩笑开得和巧妙，牛副市长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脸色却板起来：“但你却并不听话。”

王朝阳道：“我哪里敢啊！”

牛副市长眉头微微一压：“上次谈话的内容，忘了？”

王朝阳心中一凛。果然，还是谈到这个话题了。

上次座谈会，牛副市长特意找王朝阳谈话，阐述了他对提高南阳市经济活力，打造明星企业的构想。红星厂在那个构想中充当的是“路人甲”的角色，而主角是周文杰的铭扬机械。

当时牛副市长很明确地表示，希望红星厂“顾全大局”，适时让路。

王朝阳的答复是，不！

而这次的“利刃行动”，恰恰是王朝阳用行动证明了当初的答复。

早在策划“利刃行动”之初，王朝阳就有这方面的顾虑，但却从没跟胡厂长或马总工谈过，此次行动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极大程度地让上位者颜面扫地。

“为什么？”短暂的沉默后，牛副市长开口。心中怒气自然少不了，他毕竟是副市长，说出的话毫无威严可言，这是任何一个掌权者都无法容忍的。所以他很好奇，王朝阳为什么要顶风上，藐视权威很过瘾吗？

“因为这是正确的做法。”王朝阳道。

“正确？”牛副市长冷冷一笑。何为正确，何为错误，这似乎是一个很陌生的词汇，成熟政治的世界里没有非黑即白，出发点永远都是利益最大化。

“副市长同志，我从事的机械行业，商务层面且不论，但就方案本身来说是有好有坏的。就像一道算术题，他的答案是唯一的。铭扬机械的方案不对，我指出来，就是这么简单的逻辑，我不觉得有问题。”王朝阳答得坦荡。

“但你知道，这绝不仅仅是一道算术题！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想到其他方面。”牛副市长语气开始下沉。

“不不，这是两个概念。”王朝阳道。

虽然对方是掌权者，但王朝阳意识到有必要以严正的语气阐述一下自己的态度。继续说道：“方案，是纯粹的技术问题，在解决技术问题时，请不要掺杂任何其他东西。否则，永远得不到真正的技术。”

“牛副市长，我当然知道您说的‘其他方面’是什么意思，但坦白讲那不是我首先要考虑的，也不能成为左右结果的因素。您曾经说过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您说为了促进经济发展，会全力为我们这些中小企业保驾护航，营造一个健康的发展环境。”

“所谓健康的发展环境，无非就是让我们不要多想，专心把本职工作做好的意思吧？”

牛副市长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本想兴师问罪，结果遭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到底是谁找谁兴师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