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实验场地现场,厂长胡庆斌发表讲话:
漏油问题是长久以来的顽疾,在行业内都是难题,今天被攻克,可喜可贺!特别要提出表扬的是马总工和王朝阳,他们那种认真负责的态度以及坚持不懈的斗志,是这次攻克顽疾的关键。
如今,这个项目已经成为总厂列为未来一年的主推项目。其重要程度甚至高于CC20变速箱,数量之大,影响只广,都是前所未有的。所以同志们,必须摆正心态,既要紧张起来,又要戒骄戒躁,争取通过一年的时间,给总厂,给省里一个满意的答卷!
掌声很热烈!
回到办公室后,王朝阳拉着马三元,主动来到厂长办公室。胡庆斌警惕地看着王朝阳,然后笑道:“已经公开表扬了,你小子还想怎样?”
王朝阳道:“表扬我收下,但还想要些更实际的东西。”
胡庆斌哈哈大笑起来:“就知道你小子精!放心吧,我和马总工商量过,也跟总部汇报过,轴、齿轮和机箱的订单全是你们红星的!”
王朝阳反倒一愣,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爽快。胡庆斌继续解释说,其实经过CC20变速箱的成功经验之后,长海农机这边也在自我反思,他们意识到有必要对自己重新定位。他们优势在于系统和整机,零件的生产交给供应商来管理更有利于品质提高。
这个理念叫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而红星厂在CC20变速箱项目中已经证明是一家可以信赖的优质供应商。所以当胡庆斌把报告提给总部以后,很快就被批准。
“合同草本已经准备好,明天让你家厂长过来,早点把合同签完。也省得你小子总垫心!”胡庆斌笑道。
“没问题,我和厂长会准时过来!”王朝阳道。
回到办事处,王朝阳把情况告诉王嵩,并决定当晚返回红星厂。
隔天,爷俩起了大早,先回到办事处,跟其他人简单碰头。办事处的人已经提前知道消息,情绪高涨。王嵩人逢喜事精神爽,又看到这么多精神饱满的职工,更是开心,承诺说等大合同签完,请大伙出去搓一顿!
然后前往长海农机,马三元接见的他们。见面时,马三元的脸色非常难看,王朝阳不由得担心起来。
“情况有变,订单不能交给红星了!”马三元道。
马三元解释说,昨天晚上突然接到总部指示,手扶拖拉机的变速箱项目,不可以选红星做供应商,总部制定的供应商名叫铭扬机械设备厂。
这意味着,接下来长海农机将停止一切跟红星厂的合作,订单也自然会被取消。
听到这个消息,王嵩父子震惊在当场。
震惊之余,父子俩对视一眼,一个名字出现在脑中:周文杰。
马三元接下来的话证实了父子俩的猜想,长海农机跟铭扬机械从未合作过,甚至名字都是头一次听说。他看过简介,是邻省的一家小厂,以前从未有过特殊之处。总部为什么突然踢开红星,选这样一家小厂合作,这非常耐人寻味。
而经过简单的调查,如今铭扬机械的所有人是周文杰。
从商务行为上讲,这似乎是违规的。
不过人嘴两张皮,话分怎么说。王朝阳是长海农机的技术顾问,跟马三元和胡厂长的私人关系也不错……再结合接连不断的大订单,这些信息是可以用来颠倒黑白的。
当然,现在讨论原因已经没有意义。现实情况是,周文杰再一次从半路杀出,从红星厂嘴里抢肉吃。
王朝阳不由得想起上次见面时周文杰的威胁,他不会在乎行业规矩,只要是肥肉他就会抢。这一次周文杰又证明了他的能力和态度,当然“能力”是需要打引号的。
马三元猜测周文杰一定跟长海农机总部高层有匪浅的关系,或者有足以让总部高层改变态度的能量。作为长海农机的人,马三元本不应该这样讨论总部领导,但这位总工太气愤了!他不免想到四海饭店,当初长海农机的招待所,生生被周文杰抢走,并改建成饭店,向总部反应,连个屁都没放。
“那,我们还有希望嘛?”王嵩关心这个问题。
“……”马三元没有直接回答,说,“知道为什么胡厂长不在吗?昨晚得到通知,胡厂长就直接杀到总部去,想要一个明确的解释。但遭到总部领导的严厉批评,说什么大方针这么定的,没有解释,只能执行!”
“那胡厂长现在呢?”
“上火了,嘴角起水泡,嗓子也肿了,话都没法说,回家去了!”马三元摇了摇头,“胡厂长着身体啊!”
王嵩叹气道:“哎,胡厂长的气性太大!”
王朝阳问:“那么马总工知道那个铭扬机械的技术实力嘛?周文杰不是机械行业的人,他临时找来的空壳能做好业务?”
马三元深深看来一眼,道:“难得这个时侯你还关心项目的事……依我看很难!周文杰只想赚钱,才不会关心产品质量,他找的铭扬机械只是一个空壳子,但订单拿下之后可以转手再包给其他小厂,这样他什么也不做,坐等从中赚差价!这卑鄙的伎俩!”
王朝阳又说:“这样的话,明年国庆之前能做成样机?”
马三元自嘲地笑了笑说:“这个目标叫得响亮,但试做操作起来会有很多水分。就算合格的样机做不出来,弄个空壳子也可以混事!”
父子俩离开长海农机时,情绪都很低落,心态再好的人,在这样大的落差面前也难以自若,何况心里会堵着一口气,这已经是第二次遭到周文杰的欺负。上次借助道尔森扳回一城,但这次却不知该怎么做。
自认倒霉?
这显然不是爷俩的性格。老厂长给红星厂定下的风格是永不服输,那就绝不会轻易向周文杰低头。
但具体方法呢,暂时没有。
这才是令人郁闷的点,敌人打来一拳,自己没有反击方式。
王朝阳开车,问王嵩回办事处还是回厂子,王嵩想到办事处里等着他请客的众人,捂着脸说直接回厂子。事情办成这样,哪有心思去跟那些新兵蛋子解释。
汽车行驶在“友谊路”上,王嵩闷闷不乐,突然说道:“新修的路,就是舒服。但人生的路不可能这么平坦,有曲折,有坎坷,有山峰,有沼泽……老三你知道吗,可能上了年纪,我经常会去想,人的一生究竟该怎么过?我一贯认为任何挫折都是纸老虎,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在部队时这样想,转业之后也这样想,风风火火这么多年,像个无所畏惧的战士一样……但现在回头想想,做个战士真的好吗?”
“当年带兵打仗,我会冲在最前面,所以身上的伤特别多。现在管理红星厂,凡事也是绝不退步,所以撞墙也最多。但结果是什么呢?麻烦事像是像是偏爱你老爹似的,我越要做战士,麻烦越会劈头盖脸地往下落,所以我会想,人这一辈子并不长,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有意义吗?”
说完,是一段沉默。
王朝阳说:“爹,那您觉得,咱们红星为什么会聚而不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