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绝大多数小厂的业务部和技术部都是合在一起的。近期主动跟红星厂联络业务的企业有很多，人家都是主动上门，为了显示诚意，红星厂的人应该逐一回访。目前看这个工作只能交给王朝阳。

谈到这个问题，王朝阳说出自己的想法，主动上门的业务有很多，选择的主动权在红星厂手上，回访之前有必要定下选择标准。有的项目很赚钱，有的项目名声好听，有的项目技术含量高……即赚钱，名声又好，且技术含量高的项目也不是没有，但意味着竞争激烈。

选择项目，既要考虑眼前情况，又要考虑未来发展。恰如大船起航，航线非常重要，若初期航线有偏颇，则很难掉头。

“现在谈这个问题为时过早，我打算用接下来半个月把潜在项目梳理清楚，然后咱爷俩再讨论。”王朝阳最后道。

“好。我中午就回厂子，下午有一个重要的饭局，如果进展顺利的话……”王嵩深吸一口气，露出期待的目光。

王朝阳知道，王嵩下午约了孙宝权、廖志勇和高军三位厂长，继续谈合作的事情。距离上一次谈崩过去一个多月，如今红星厂名气大振，合并的事情会不会有进展。值得期待。

“咱爷俩分头行动，干吧！”王嵩最后道。

当天中午，王嵩返回厂子。下午，王朝阳按照计划去走访第一个潜在客户目标，对方是国营自行车公司的一个下属分厂，著名的凤凰自行车是这家自行车公司的龙头产品，而这家分厂有意跟红星厂合作的产品是轴承圈的产品加工。这个时代自行车的产销量非常大，月万台以上，自行车的前轮轴和后轮轴，再加上脚轮轴，供需要三个轴承圈，算下来每月需求量在三万以上。

根据对方介绍，这三款轴承圈产品原本是自行车厂的另外一家分厂生产的，但质量和产量一直不过关，成为自行车销量进一步提升的主要问题点，所以总厂领导指示寻找外部资源，如果外部资源合适，将开始切换供应商。

王朝阳没有立即给予答复，详细了解了几个问题，又拿到一些资料，说回去研究完再谈。

之所以没有当机立断，是因为王朝阳意识到某种潜在的风险。供应商切换本是商业上的常事，但国营背景下这种问题有可能变得相当麻烦。例如总厂的意见到底是什么？原供应商厂商的反应是什么？这些问题如果不搞清楚就冒冒失失地插一脚，有可能让红星厂陷入泥潭之中。现在是红星厂发展的黄金时期，王朝阳不想把精力耗费在扯皮的泥潭中。

另外一点让王朝阳不满意的是技术问题。自行车的轴承圈生产，属于照图加工，红星厂的功能属于代加工厂。

如果纯粹为了营业额可以去做，但王朝阳对项目的期待显然不仅限于营业额。

第二个项目来自长海农机，老东家，内容是一款手扶拖拉机的变速箱零部件，产品构成包括轴、齿轮、箱体等。王朝阳找马三元仔细了解过情况，项目目前处于前期研发阶段，预计一到两年之后正式投产。

手扶拖拉机的变速箱项目，从应用领域和技术含量来说，都是王朝阳看好的，产品的类型也是红星厂擅长的。美中不足的是研发周期过长，需要一到两年，意味着在正式批量生产之前，红星厂只有投入没有收益，这对红星厂的发展节奏是个挑战。

但跟自行车轴承圈的项目一样，王朝阳没有给出直接答复，回头跟老爹讨论之后再决定。

潜在项目目标还有几个，王朝阳按照预期计划逐一走访确认。跑业务这种工作，其实是一个力气活，投入充足的体力和饱满的热情去做浪里淘沙的工作，最终淘上金沙还是竹篮打水，没有人知道。也就意味着，体力和热情有可能付诸东流。一个优秀的营业人员，需要具备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像一匹饿狼一样在市场上寻觅，嗅到一丝气味就要扑上去，去了解，去钻营，去发现可能。

在后世成熟的机械行业中，跑业务的收入要比做技术的收入高，这是主要原因之一。坐在办公室里做技术，虽然会面临不同的挑战，但终归安逸些。

在结束长海农机的行程后，王朝阳没有着急返回办事处，而是返回车上问担任司机的陈二，对这个项目的看法。这次集中跑业务，王朝阳没有单纯地把陈二当成司机，而是所有会议都带他一起开。

但这样讨论，还是头一次。陈二摇了摇头，不说话。

王朝阳坚持让他说，任何看法都可以说，没有看法，疑问也可以说。陈二脸憋得通红，说对不起朝阳哥，我既没有看法，也没有疑问，因为我完全跟不上你们谈话的思路，对不起朝阳哥，让你失望了。

王朝阳笑了笑道，谈不上失望，只是随便聊，不用紧张。你说跟不上我们的思路，那具体是什么地方？

陈二低头想了想，说马总工介绍完项目背景，然后介绍技术要求，听到那些技术要求的数字时，陈二就变得一头雾水，至于后面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王朝阳哈哈拍了拍他肩膀说，那些技术参数，其实他也没听懂。

听了这话，陈二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王朝阳继续说，教你一个沟通技巧，对方发表长篇大论时，听不懂没关系，可以跳过，继续往下听。你要相信，总有你能听懂的部分，至于那些听不懂的，可以后面单独确认，那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陈二点点头，问朝阳哥，为什么跟我讲这些？

王朝阳说，因为我不想让你一直当司机，我希望你能承担更重要的职务。这话陈二听得一愣，朝阳哥的意思是，让我去跟人谈业务？王朝阳点头，陈二差点跳起来，说不行不行，我那能行，我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怎么可能跟人谈业务！

王朝阳伸出手来，示意陈二停止过激的抗拒反应，缓缓说认字和谈业务没有直接关系，不识字谈成大买卖的例子比比皆是。重点在于你拥有别人比不了的优势！

陈二痴痴道，我有什么优势？

王朝阳说，你有一股韧劲儿，那种看准一个目标就要拼命达成的韧劲儿，而这，才是优秀业务人员该具备的核心要素。

陈二听得如醉如痴，心说我有这么优秀，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下午还要见一个客户，以你为主导，我不说话。”王朝阳最后说道。

“啊……好，我试一试！”陈二下意识要抗拒，但见王朝阳笑眯眯的眼神，他突然找到勇气。朝阳哥说行，那我就行，如果试都不敢，那会被朝阳哥看不起的！

下一站是一家拥有国企背景的缝纫机厂，有意让红星厂生产缝纫机的皮带轮。皮带轮是铸铁零件，且又机加工的要求。其准备扩大产量，但原有供应商无法足量供应，所以才寻求额外资源。

进入会议室时，陈二发现自己的腿在一直打颤，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本相好的问题全都忘了。王朝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陈二努力让自己的呼吸缓慢下来，心里告诉自己，死都不怕，这怕什么！

洽谈会的第一项是对方介绍项目背景和概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