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红星厂的路上，王嵩对张苗苗说：“瞧见没有，朝阳这小子还真行，临危不乱，有我当年的风采！”

张苗苗笑道：“厂长您当初一定很威风吧？”

王嵩大笑道：“那是当然，你爹没跟你说过吗？”

张苗苗捂嘴道：“他每次回忆往事，都只说他如何如何威风……”

笑过之后，张苗苗开始犹豫起来：“厂长，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王嵩想了想道：“按照朝阳说的，咱们尽快去找高军，让他们开始更改挖斗的设计。伟东机械已经做出样件，咱们也必须一切从速！高军是个慢性子，咱必须给他施加压力才行！”

张苗苗更是为难起来：“厂长，这事儿还是您去说吧，我担心我说不好……”

王嵩笑道：“你这孩子怕什么，怕二厂的人吃了你不成？”

张苗苗红着脸，道：“不是不是……只是上次去二厂讲图纸，我觉得高厂长还有二厂技术部的人有些不对劲儿，他们有些排斥。”

王嵩想了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老高啊老高，你这小心思也忒明显了……苗苗，你不用担心，接下来你听我，到头来保准让高军他们不但不再排斥你，反而来主动求你！”

燕山钢厂距离南阳市有四个小时的车程，王朝阳开着宝来前往。以为担心王朝阳腿伤，王嵩坚持让陈二同行，虽然陈二还是个半大小子，但多个人总算有个照应。

途中王朝阳开车，陈二坐在副驾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最近陈二在练车，但驾照还没下来，他好几次跟王朝阳商量，想在路上练手，但都被王朝阳给拒绝了。

这个时代对交规的重视度不够，不过王朝阳是后世过来的，深切知道交通事故猛如虎，安全这根弦时刻不能松。

因为提前联系好时间，燕山钢厂已经派人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接应，见面之后一同前往燕山钢厂，这是罗永强提前安排好的，节省王朝阳他们不少时间。

钢厂的厂址临近高速公路，下了匝道没用上半个小时就抵达燕山钢厂，罗永强和庄荣峰已经并排在门口迎接了。

“罗部长，庄主任，两位出门迎接，让我受宠若惊啊！”下车后，王朝阳笑道。

“看你小子是人才，我和庄主任才来迎接的，换做其他人，做梦吧！”罗永强外号罗大炮，嗓门不是一般的响亮。

“谢了，时间紧急，我尽快给你们介绍一下情况吧！”王朝阳道。

“好。里面走！”罗永强道。

燕山钢厂是国家级钢厂，属于中国北方的几座主要钢厂之一。钢厂的厂址占地面积极大，进入大门后里面俨然是一个小世界。那个时代用一个钢厂就是一座城市来形容，一点不过。

进入会议室后，王朝阳立刻说明了平顶山煤矿项目的现状，重点在于竞争对手已经做出样品，红星厂这边也必须一切提速。

“罗部长，首先跟您确认一件事，Mn5Cr18这种高强合金钢，除了燕山钢厂，还有其他渠道吗？”王朝阳问道。

“绝对没有！”罗永强语气很坚决。

“那就奇怪了……”王朝阳一直有个疑问，伟东机械的反应速度奇快，很重要一个因素就是材料。如果Mn5Cr18的货源只有燕山钢厂一家，那么伟东机械从哪里得到的材料？

罗永强绷着脸思考片刻，道：“除非……伟东机械有国外渠道！Mn5Cr18这种结构钢，并不是燕山钢厂首创，在国外有相似性能的钢材。不过普通机械厂不可能拥有国外货源，如果伟东机械能办到，说明他们的渠道真的很广！”

王朝阳轻轻点头道：“这个不好说……这些交给龙源机械的人去调查，咱们还是言归正传！罗部长，把材料优化的情况给我介绍一下！”

罗永强早就准备好了一个本子，掏出来摊在桌面道：“看这里，我给你仔细介绍一下……”

通过本子记录的数据可知，罗永强这段时间很卖力，试验做了好几炉，每批炉号的钢材参数都做了详细记录，这些记录对于任何一个钢厂来说都是高度机密，外人绝对没机会看到，但王朝阳是个特例，因为这些试验的点子就是王朝阳当初提给罗永强的。

这阵子罗永强一直试图在记录中筛选出有用的信息，并确定进一步方向，不过很可惜，一直没实现……这不是罗永强能力不行，而是试验数据实在是太庞大了，材料比例、微量元素的含量、投放时间、脱氧时间、冷却温度和时间……

没有电子表格辅助，这些数据都记在本子上，看上去不晕已经很难，想从中找出规律就更难得！

王朝阳凝目看着本子上的数据，心里后悔没有带张苗苗一起来。那妹子已经把数据分析的方法玩得滚瓜乱熟，有她在场这些数据分分钟搞定的节奏……

但眼下没有张苗苗帮忙，王朝阳只好撸起袖子自己上。

数据分析，表面看不是难事，但当你面对的数据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组时，科学的数据分析显得尤为重要。

这点作为后世航空工程师的王朝阳，体会尤其深。

没有经过处理的数据，基本没有意义，在浩如烟海的数据中找出真理，那才是关键所在。

王朝阳在思索片刻后，开始动手，以时间和温度为变量，王朝阳利用最小二乘法求出近似曲线。曲线如同高耸的山峰，800度至1600度是曲线的峰顶，如果张苗苗在场，一定会兴奋地掏出小本本记录的，因为这条曲线的走势跟铁碳相图如出一辙……

数据分析有两个目的，一个是用来检验数据的正确与否，第二个是用来预测。

而眼下对于新材料的优化问题，数据分析的目的无疑是后者。

王朝阳手持铅笔，在备注了横纵坐标的二维坐标系中游走，留下的痕迹跟张苗苗手里的铁碳相图遥相呼应。数据是离散的，而曲线是连贯的，通过数据的形状和走向，可以做出合理的预测。

在王朝阳闷头描绘曲线时，罗永强和庄荣峰站在一旁观看。开始时离得较远，但随着曲线形成，罗永强和庄荣峰都不由自主地靠到桌旁，半弓着身子，为了看清纸上的曲线而尽可能低伸长着脖子……那样子像极了在一旁等待老师批作业的小学生。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王朝阳的举动太过令人震惊。这些数据很早就有，罗永强尝试着去分析，结果搞了三四天也没有结果。但此刻到了王朝阳手里，分分钟就总结出规律，罗永强能不震惊嘛？

庄荣峰虽然是营业部主任，但以前却是做技术的，目睹王朝阳手中的壮举，庄荣峰的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罗永强。

然而即便震惊，俩人都没有吭声。

“壮举”在逐渐形成，庄荣峰和罗永强生怕打扰了王朝阳，于是连呼吸都极力降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