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荣峰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

张苗苗随后道：“那就奇怪了，马氏体的形成一般需要回火工艺，不然马氏体的组织太过粗大，对材料的韧性有极大的影响，这里为什么没有回火呢？”

庄荣峰努力维持着淡定，实则已经快抓狂了。回火工艺确实有，他为了保密给删掉了……问题是，谁能想到这种细节都能被挑出来。

“这个……这个我也得跟技术部确认一下。”庄荣峰道。

张苗苗“哦”了一声，接着说：“还有第三个问题……”

庄荣峰忙道：“哦这位小张工，看来你发现的问题还是蛮多的吗……我觉得这份文件可能有问题，有可能不是最新版本……等我先跟技术部确认一下吧！”

说完庄荣峰就匆匆走到座机前，给钢厂的技术部拨出电话。这个慌张的举动让张苗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王朝阳道：“我是不是不应该说这么多？”

王朝阳笑道：“咱做工程师的，就是要较真儿！”

电话拨通后，听筒里面传出技术部长罗永强那粗狂的嗓音。

“老庄，你很清闲吗，怎么总给我打电话？”

“哦我手上有一份Mn5Cr18的热处理参数表，不是最新版本，想单独跟你确认几个问题……”

“不是最新版本，开什么玩笑老庄，怎么可能不是最新的？”

“废话，是文件就有不同版本，我手上的当然有可能不是最新版本！”庄荣峰恨不得冲回总部，在技术部长脑门上狠狠敲两下。老子在这边演戏演得辛苦，你丫的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热处理参数表只有一版，那就是零版，这事我非常确信，你要是能找出其他版本，老子当场给吃掉！”罗永强的嗓门更大。

“这……”庄荣峰的气势瞬间萎缩下去，抿了抿嘴角，直接挂断了电话。

回到王朝阳和张苗苗面前，庄荣峰显得有些疲态，额头冒出一层米粒大小的汗滴。

“庄科长，您没事吧？”张苗苗急忙问，这丫头在自责，早知道把庄荣峰弄得这么紧张，就不提那么多问题了。

“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哈哈哈……”

庄荣峰仰头大声道，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也分不清是笑还是哭。庄荣峰继续道：“王工和张工你们都在资料上发现很多问题，这说明你们很细心，单是这点就值得人敬佩。至于这些资料嘛……可能是我这次来得太仓促，资料有些问题，所以暂且先不讨论资料了，继续说一说其他问题吧！”

王朝阳点点头说：“也好。那就说一说我们对提高材料性能的想法吧……庄科长，你可以稍微记一下，免得资料再出问题。”

看着王朝阳淡淡上扬的嘴角，庄荣峰心里突突一阵跳，那笑容绝不是什么好笑，还说免得资料再出错，这不是明摆着点人呢吗！

“改善材料的性能，主要有两种途径，一个是调整微量元素，另一个是优化热处理工艺。先说微量元素，锰和铬元素是高强合金钢的关键元素，所以我建议在这两种元素身上做文章。”

王朝阳把“做文章”三个字咬得很重，然后看着庄荣峰道：“庄科长，您觉得对吗？”

这丫的一定早就看穿了！

庄荣峰暗暗咬牙，脸上还不得不笑道：“我觉得有道理，你继续说。”

王朝阳道：“那么可以按照一定比例进行调整。庄科长，我稍后会给你写出几组预期值，您可以跟你们的技术部门讨论一下，试做一炉验证效果。”

紧跟着，王朝阳往纸上写下几组锰元素和铬元素的组合值。庄荣峰则拿出笔记本，全部记录下来。

其实合金钢材的微量元素，即便在后世都是非常难以掌握的参数。元素种类十多个，每种元素哪怕变化千分之一的含量都会影响钢材整体性能，如果再考虑钢材的加工过程……会形成上万种组合，逐一验证根本是不现实的。

但王朝阳却拥有作为穿越者的特殊福利……他以前用过很多种材料，有耐高温的，有耐超低温的，有强度极高的……你可以想象一下航空飞行器的发射过程以及宇宙的环境，几乎所有恶劣和苛刻的工况，王朝阳以前的工作都有所涉及。

王朝阳虽然不至于把全部材料的参数记下来，但脑海中还是存在印象的。

就比如现在，他给出的机组推荐值就是脑海中的印象。这些印象虽然不够准确，但却是个方向，有了这些推荐值，燕山钢厂至少能少走几百条弯路。

“除了调整为了元素，还可以从热处理工艺上入手。但是这个工艺就太复杂了，庄科长，等你把资料更新之后，咱们再详细讨论可以吗？”王朝阳又道。

“当然可以。”庄荣峰点头。

王朝阳也点点头，道：“那么接下来需要讨论另外一个问题，独家供货，庄科长有什么意见？”

庄荣峰皱起眉头，没有立即开口。

其实此次过来之前，庄荣峰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会跟王朝阳签那该死的独家供货协议，拒绝的理由他准备很多。

不过刚刚经历的一切，让他准备好的理由都没有办法说出口了。原因很简单，他严重低估对手了。

他死死捏在手里，担心泄密的资料，在人家王朝阳面前根本不存在任何难度。你手里的牌，对方清清楚楚，对方手里的牌你一概不知，这还怎么玩儿？

但这就同意签署独家供货协议吗？庄荣峰仍然不甘心，一旦签署这种协议，那新材料的销售就彻底受制约了。

“呃……这个……这个……”

庄荣峰心里活动激烈，脑瓜仁儿有些疼，他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话来。一旁的苏庆红内心的震惊程度是无与伦比的，庄荣峰是他的领导，更是业务部的老大，一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何曾陷入过这种窘境。再看看对面神情淡然的王朝阳，这反差忒大了。

“庄科长，这个决定很难做吗？”王朝阳问道。

“的确很难。”

庄荣峰深吸一口气，说道：“跟你说实话，你的所有见解和意见，对我来说都很有吸引力，我现在对新材料的改善非常有信心……但是独家供货协议，这对钢厂来说是大忌，我暂时无法做决定。”

王朝阳道：“庄科长有这种为难，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依我看这样，咱们在独家供货协议上面加一个期限，期限就三个月如何？”

庄荣峰眼睛顿时睁大，大声道：“三个月，此话当真？”

王朝阳道：“当真。”

庄荣峰的眼睛仍然睁得很大，不敢相信王朝阳的话。

独家供货协议，一般都是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为期限的，王朝阳此刻说出只需三个月，这样一来庄荣峰的顾忌就不存在了。

这才是庄荣峰所诧异的点。

“我也实话实说。这种新材料，对我们来说的意义就是平顶山煤矿项目，而只要有前三个月的独家货源，我们就可以把优势建立起来，至于过了三个月，你们会不会把材料卖给其他厂子，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王朝阳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