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若想哭,便哭出来吧。”沉默的孩子,让张翰心下不忍,于是劝的说。
“爹爹说过,男儿不应哭。”小师弟此时咬下唇,低低的说着。
“你是幼儿,却是可以哭,不算违背师父的教诲。”拍拍小师弟的头,张翰有些沙哑的劝的说着。
“恩!”重重点头,孩子低下头去,大滴眼泪,掉落,砸在地上。
想起这还是小师弟在父母丧命后,头一次哭,之前,即便是被人送入大牢刀剑临身之时,都只是沉默不语,现在情绪却是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张翰随即怜惜的将其揽在怀中,心中暗叹,迈入这争夺天下之局,生死之事如此平常,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也如此子一样哭泣。
就在这时,牢门被人扣动,听见人喝着:“别嚎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们嚎,有贵人来见你们了,说话注意点!”
狱卒此时喝了几声,然后出的门去了。
“来者是谁。”拍拍小师弟后背,松开手,张翰站起身来却是有些疑问。
到了他如今境地,哪还有人能攀上什么关系,就是那位如同亲兄弟的大师兄,更是仇人一般,师父所居,应该就是大师兄所卖。
其余师兄弟,都不是亲传,只是有着一个名义,没人会这时候来看他的。
小师弟仍在抽泣,却很是懂事的逐渐收起了声音。
张翰这时听到来人的脚步声,略微有些熟悉,他想着那人,此时低声问:“来者何人?”
“是我!”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张翰却是一口气憋在心中,看向来人。
一身便服的李玄休,果然立于门外。
“张师兄!”李玄休向他一拱手,身后却是没有带一人,看着张翰怒视着他的眼神,李玄休此时躬身一礼,却是不起。
良久,张翰才说着:“李公子,你来此又有什么话说呢?”
李玄休此时才直起身来,却是一脸悲痛的看着张翰,说着:“却是吾之过也!对不起闫师了!”
张翰想起当日,被李慕迎入之后,诉说了所遭遇的事,然后李慕命人端来热茶,之后他就“睡”了,再醒来之时,就是这汉中大牢里了。
他如何不知,这是被李慕给卖了,初时,他几乎有立刻和李氏一族同归于尽之心,但是思前想后,李氏一族所为,却是没有半点疏漏,就是想要同归于尽,他也无法可想!
至今,却是已然绝了心思,只是一心等死罢了。
见他如此,知是前事所造成的阴影,李玄休也不点破,只环顾四张,问着:“张师兄,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否?”
“主公丨安丨置之所,自是处处张到。”张翰此时冷哼一声,回答的说着。
李玄休只是点头,又问着:“小师弟可还好?”
被问到孩子,张翰脸上越发浮现恼怒之色:“你也看到了,情况自然是一天较一天好了,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让主公丨安丨然无忧了。”
李玄休听到这话,却是默然,如今之局,他还能说什么,至于什么承诺,却是半点可能也没有,李氏虽为一族之首,看似辖制十万羌人,但是这十万羌人中,能真正被他们号令为他们卖命的恐怕是百中无一。
这毕竟还是大汉朝的天下,就是羌人,也是认大汉朝的,除非是大汉朝亡了,才有他们这些山野龙蛇机会。
这时候,外面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敲锣声,随即有人喊话,听那意思,似有人在喝令百姓,不要喧闹。
李玄休此时对外界并不清楚,但今日一早心中都是隐隐有不祥之感,如今,听到外面乱音,更是心下一沉。
张翰此时也是好奇,只是他早就内外讯息隔绝,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转头欲问李玄休,却见身旁李玄休正望向外面,眉头皱起。
“主公,是不是有大事发生了?”张翰心下不安,想起师父临终所托,此时遂问着。
李玄休此时却是装模做样的叹息一声,看着眼前的张翰,说着:“张师兄,我慢慢与你说。”
他此时端起一壶酒来,分做两杯,然后递给张翰一杯。
“小师弟之事,怕是我家无能为力了,就是我家,如今也在悬崖。”喝了口酒,李玄休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说着。
张翰手里正拿着杯子子顿时掉落在桌上,酒撒了一地,连忙问着:“如今,事情已然至此了吗?”
李玄休对他也不隐瞒,将之前发生之事情,一五一十讲了,讲起前不久汉主在沓中埋伏魏军,一战俘获魏人过万,并占据西县这个战略要点,大汉国民心振奋。
罗尚这个平贼校尉,在汉中郡可是做下了不少事,又拉又打的,已经将一些占据战略要点的山寨剿灭,并立棱堡,收降民,以屯田。
听完这些,张翰顿时沉默下来。
张翰沉默许久,这才说:“这么说,李公将迁移到上庸郡?放弃汉中郡这多年经营之地?这事情已无可挽回了吗?”
李玄休点头,心情也很是沉重,也是至此,他才有了万念俱灰的感觉,他更是被召往绵竹,不同于数月前的意气风发,此时他只觉得此去,很可能是一去无回之举。
他叹的说着:“正是,不止是我父被命近日将迁移到上庸郡,为上庸都尉,朝中亦已给我下达命令,任命我为九品之职,在翰林院中听用……”
翰林院,是大汉国新贵衙门,翰林学士,为新九卿之一,位正三品上,但是他这个九品在翰林院中,恐怕只是在什么冷清衙门,磨难上十数年之后,那还是他吗?
听闻这些事,已完全打乱张翰之前和闫式一起谋划的设想。
按照当初原本的计划,在绵竹城内,做知事官,建立声望,有着李慕在背后支持,可一步步而上;可现在,背后势力分流,却只能任由李慕赶赴上庸郡了,这李氏一家之力,也是有限的,支撑一个都尉,恐怕分不出来多少力支持李玄休了,这一番工夫,皆付之流水。
张翰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气郁结于胸,无法疏解,几欲使他咳嗽,咬着牙片刻,隔着牢门,自己撩衣服跪倒在地。
“张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李玄休忙站起身,欲手越过牢门准备去扶他,却被张翰拒绝了。
张翰跪在地上,说着:“主公,这次事端,均由张翰而起,我初出时,自觉得精于诸经兵书,小看了天下人,效仿当年武侯隆中对,出汉中策,言语之后,鼓动主公观汉主,才使惹上祸端。
而后若非吾师徒来投奔主公,也不会给主公给李家带来如此祸端,这事情,张翰实是罪不可恕,张翰不敢求主公原谅,只望公子能救小师弟一命,吾当鞠躬尽瘁,以报主公大恩,弥补以往过失。”
见此,李玄休心中安慰,此人倒是有些本事,虽然说的确年轻些,经验不足,但是天赋的确不错,当日的汉中策,也是让李慕都为之倾倒,所以才有探查绵竹之举,然后就是汉主当面之后,至今却是悔之晚矣。
而且此人,也非只是才干,光是深夜雨中,能顺利逃脱至他们家的大寨,便已非普通人可比,不仅仅是才干,也是运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