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来了，朕安全了，他也倒了下去，整个人都成了血葫芦，一群太医救了好几天才把他从阎王殿抢回来。”

“昏迷之际，他还口中直呼‘阿兄、快走’！”

说到这里，圣人都禁不住语气中带了些许哽咽。

轻咳了一下，压下了那股酸楚，圣人又道，“事后我骂他傻，他却瞪大眼睛回了句‘您可是阿兄啊’！”

圣人太明白秦猛的言下之意了，定是在说，“我不救你，救谁？”

那般的理所应当，那般的天经地义，仿佛保护阿兄就是秦猛活着的唯一使命。

而这句话，跟“圣人就是圣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圣人也沉默了，他似乎还在追忆往昔。

见此情况，常内侍试探的附和了一句，“秦国公爷对圣人，确实是毫无保留、忠贞无比啊。”

圣人缓缓点头，又细细看了看几份报告，喃喃的说了句，“我救他与困境之中，他感激我，我也喜他知恩图报。只求将来我们君臣始终保持着最初的那份感情，他不负我，我定保他一世安稳、代代富贵！”

听到这句呢喃，常内侍竟有些羡慕秦猛了。

有了圣人的这句许诺，只要秦猛不作死，他就仿佛有了免死金牌。

圣人活着，秦猛富贵安康。

就算圣人驾崩，估计也会留下什么遗诏，让后继之君好好照付秦猛这些忠心的老臣子。

果然，常内侍的猜测没有错。

二十年后，圣人因病驾崩，当着群臣的面，亲口表示让太子继位，并拟定了几个顾命大臣辅佐。

顾命大臣的名单里，并没有位高权重的秦猛。

有些人还有些不理解，明明这些年里圣人最重新这厮，就是跟秦猛同期的马忠等人都没有他显赫。

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圣人又把秦猛踢了出来。

但，有些狡猾似狐的老臣却看出了些许端倪——圣人是真的宠信、疼爱秦猛这憨货啊！

因为老臣们心里清楚，从古至今，顾命大臣就没有几个好下场的。

有些顾命大臣是大权在握，被权力催生出了野心，自己作死。

有的哪怕没有野心，但新帝急于夺回实权，早晚会跟顾命大臣发生冲突。

但不管什么情况，顾命大臣想要在新帝手里全身而退，几乎不太可能。

圣人不把秦猛放到顾命大臣的名单里，绝对是对他的保护。

就在几个老陈暗搓搓的琢磨的时候，圣人艰难的将身后事都一一交托给皇后、太子。

正事交代完，朝臣们便开始有序退出。

结果，群臣还没有离开大殿，圣人又拉着太子的手，说了临终前最后一句话，“秦、秦猛性鲁莽，但赤子之心，只要他不谋逆作乱，还、还望太子好生照拂与他！”

太子已经哭成了泪人，听到父亲的嘱托，赶忙叠声应道，“是、是，阿爹放心，我、我定会好好照拂秦氏。”

“小野猪啊，他性子急，被人惹到了会不管不顾的翻脸，总犯些小错，但在大是大非上，他从不含糊，皇后也是了解他的，太子不懂这些，皇后、皇后就多照看些。”

圣人还是不放心，他养的野猪他最了解。

这厮闹起来，真是无视规矩和礼法。自己在的时候，肯定会包容一二。

可太子到底不是自己，他不会无条件的包容秦猛。

想了想，圣人又叮嘱了皇后一番。

“陛下放心，妾身都省得！这些年，他没少唤妾身阿嫂，他既叫我一声阿嫂，我就要护他一世周全。”

皇后哭着说道。

这一世，皇后没有被秦猛的“小阿嫂”恶心到，相反跟秦猛的关系还不错，就算圣人不叮嘱，她也会好好照顾这个莽汉。

当然了，有了圣人的亲口叮嘱，效果还是不同的。

圣人说完这句话，就不舍的闭上了眼睛。而秦猛也就成了他临终前最惦念的人。

再加上他的那番话，只要新朝没有改朝换代，只要还是杨家人坐江山，新帝也好，后继之君也罢，都不能轻易动秦猛、以及他所在的秦家……

“陛下！”

圣人说这些的时候，安妮也在当场。

“秦猛”品极高，安妮便站在了最前列，所以听得最是清楚。

当皇后悲戚的宣布，“圣人驾崩了”，群臣都掩面、伏地痛哭，唯有安妮，先是愣了片刻，然后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快速的膝行几步。

冲到了榻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颤巍巍的在圣人鼻下试探了一下。

没有温热的气息！

她这才发出野兽般的哀鸣，“阿兄~~”

安妮的动作既突兀又快速，呆在榻前的皇后和太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那声撕心裂肺的“阿兄”，惊醒了皇后。

相濡以沐三十年的丈夫，骤然离世，皇后正处在巨大的悲痛中。

太子虽然也悲伤，但悲伤中带着一丝窃喜——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总算熬到上位。

饶是他对父亲孝顺，这般时刻，他也不禁掺杂了些许私心。

所以，他的悲痛，远不如皇后纯粹，甚至都比不上“秦猛”。

皇后理解儿子，可她心里还是有点莫名的悲凉。

自己正悲痛得不能自己，忽然看到同样伤心欲绝的“秦猛”，顿时觉得有了知音。

看对方这般哭嚎，皇后压抑的情绪也瞬间崩溃。

“陛下~~”

皇后不再顾忌什么国母仪容，哭得死去活来。

太子也仿佛受到了感染，压下了内心深处的那丝窃喜，整个人都笼罩在浓郁的悲痛之中。

他这般模样，群臣见了，纷纷暗自感叹太子果然纯孝啊！

太子顺利在灵前继位，改年号为永安。

新君入主太极宫，第一件事就是承平帝的丧事。

皇帝驾崩，礼仪上都有相应的流程，只需按照流程即可。

宗室外戚、文武百官、够品级的女眷，都去宫中哭灵。

王氏已经年近四旬，儿媳妇都娶了，女儿也嫁入了高门。

此次国丧，王氏便由儿媳妇搀扶着，跪在众女眷的前方按照规矩哭灵。

当然了，女眷们也不可能一直哭。

哭灵的间歇，几个相熟的人家，甚至会偷偷八卦一下。

比如皇太后伤心太过，已经病倒了。

再比如新君纯孝，在灵前哭得数次晕厥。

再再比如淑太妃哭着喊着要为先帝殉葬，九皇子更是险些哭死……

众人八卦，王氏并不参与，只是悄悄的在一旁听着。

很快，她就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自家夫君的名字。

话说自打圣人驾崩后，自家男人就有些性情大变。

先是在先帝灵前大哭“阿兄”，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君臣渊源颇深，但到底尊卑有别，“秦猛”私底下可以随意的喊阿兄，但在人前，他若喊了，就由僭越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