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看到这庭院,一度觉得龟苓堂还是保留着百年世家的家风传统,但是狄天厚看到这些景物,却忍不住的惆怅一叹。
眼看吴兴荣自顾自的走进了位于庭院中的小楼,狄天厚稍稍停住脚步,解释道:“其实这庭院,我知道的,最初不是龟苓堂的。”
他指了指紧挨庭院的另外一个门铺,道:“这里原来是属于医圣门的另一个分支派系,叫罗汉派……其实就是以阿罗汉草为身份标识的岐伯弟子传下来的。”
宋澈不由一挑眉头。
阿罗汉草,听着挺高大上的。
其实这就是狗尾巴草的别名!
但狗尾巴草,就是中药材的一种。
在古代,也是被称作阿罗汉草的。
“罗汉派和龟甲派、人参派一样,都是最早来澳港落地生根的,以罗汉堂的招牌示人。”狄天厚道:“罗汉堂和龟苓堂一样,从事的药材品大多是以清热为主。并且为了合作抱团,两家就挨在了一起。最初,罗汉堂的发展是远胜于龟苓堂的,这个庭院就是罗汉堂的创始人营造的,模仿了苏式园林,可见当时罗汉堂的如日中天。”
“那罗汉堂现在跑哪去了?”尚珂好奇道。
狄天厚叹道:“没了,都没了。”
“当年为了推倒清王朝,罗汉堂就四处奔走、出钱出力,给南粤的起义提供了巨大的帮助,是澳港有名的爱国商人。再后来,东瀛军打进来,国家危在旦夕,罗汉堂的族人们没有苟存于澳港,而是散尽家财去支持国内的抗争战役,但也把自己给折了进去,罗汉堂的家主等核心成员都陆续英勇就义,剩下的族人跑的跑、散的散,罗汉堂就此湮没在了历史长河里。”
听到这段讲述,宋澈、狄天厚等人皆是一阵动容。
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里,澳港的爱国人士层出不穷。
其中很多在澳港混得风生水起的富商贵人,明明可以明哲保身、趋利避害,但眼看祖国江河沦陷,他们没有像亡国奴一样苟活着,而是选择了挺身而出,甚至以身殉国!
通过狄天厚的讲述,罗汉堂的那些人,无疑是这些澳港爱国人士中的代表之一。
为了家国,不惜葬送了全族!
而罗汉堂的图腾阿罗汉草,也就是狗尾巴草,是一种很廉价的草药,说难听点,就是低贱。
可偏偏在最动荡危难的时刻,就这些信奉狗尾巴草的医者们站了出来,去救治那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如同狗尾巴草的药效一样,试图给病入膏肓的国家祛邪风、清湿热……
一时间,宋澈内心的情绪百转千回,莫名想到了一段谚语: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习惯了这个蝇营狗苟、唯利是图的社会,很多人可能是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以身殉国的烈士。
当一个朴实无华且枯燥的富家翁不香吗?
只能说,那个年代,那种局面,那些人的家国情怀,是后辈们体会不到的。
或许也该庆幸后辈们体会不到,毕竟就是这些慷慨就义的先辈们,以生命代价换来了这个太平盛世。
而罗汉堂为革命为国家做出的牺牲,无疑值得整个医药行业乃至全国人民去敬佩、去仰望、去铭记!
宋澈亦是如此。
他自问还远远达不到上医的资格,都也由衷信奉着上医医国的理念!
此时此刻,他望着静谧优美的庭院,依稀脑补出了罗汉堂族人当时留在这的岁月印记。
但是,缅怀过后,宋澈的内心也生出了出离的愤怒!
没错,他有值得愤怒的地方!
“就是说,罗汉堂没了以后,龟苓堂不仅平安无事,还顺便吞并了罗汉堂的产业?!”尚珂也跟宋澈想到了一起,含着愠怒的口吻说道。
狄天厚苦笑一声,但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也不好讲得太详细,只回答了一句:“任何时候总有些贪生怕死之辈,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有那么高的道德觉悟。”
“真特么的缩头乌龟!”朱邪也抱不平道。
可不就是缩头乌龟嘛。
盟友在前面出生入死,
你不想着帮一把手,反而趁人之危,把人家的产业给吞并了!
就这德性,还拿玄武神兽充当家族图腾,简直是侮辱了神兽!
狄天厚叹了口气,突然用手轻轻拍了拍徒弟小蛮的肩膀。
宋澈顺势看了小蛮几眼。
从下车进门到现在,这丫头一直很平静沉默。
但是宋澈却从这丫头的眼神里捕捉到了几分感伤……
狄天厚察觉到宋澈的困惑,就解释道:“小蛮就是罗汉堂的后人。”
“我来澳港后,有次遇到一个中了火毒的病人,奈何我医术不佳,当时用了师父传授的各种药方也无济于事,听说龟苓堂有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方子,于是来拜会求助,可惜龟苓堂的人以秘方概不外传为理由,直接把我给打发了。但后来知道了龟苓堂和罗汉堂的渊源,就转而想寻找罗汉堂的后人。”
“多亏了耿卫华先生的关系,很快帮我找到了罗汉堂的后人……就是小蛮一家人,当时她们一家就挤在一个鸽笼屋里。”
鸽笼屋是什么,就不用多赘言了。
联想到罗汉堂曾经的辉煌,族人们为国殉难,剩下的后人们却挤在贫民窟鸽笼屋里,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我顺利拿到了药方,又感怀罗汉堂的大义,就将诊金全部给了小蛮一家,给他们找了新住处,并且收小蛮为徒,起码能给她们家一些保障。”狄天厚道。
他刚说完,小蛮的眼眶就有些红了。
宋澈见状,忽然问小蛮:“小蛮,你觉得这庭院如何?”
小蛮怔了怔,答道:“挺喜欢的。”
“那我帮你拿回来。”宋澈斩钉截铁的道。
闻言,不止小蛮露出错愕的神情,狄天厚等人也皆是悚然动容。
小师弟的野心貌似很大哟。
进了小楼,一楼空荡荡的,于是宋澈等人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在二楼的楼梯口,吴兴荣早已等的不耐烦,道:“磨磨蹭蹭的,是不是临阵打退堂鼓了?”
宋澈微笑道:“你想多了,我们只是想给你们多一些准备时间,因为等会你们就没法安生了。”顿了顿,他又含着讥诮说道:“再说,临阵退缩,不是你们龟苓堂的百年家族传统嘛。”
吴兴荣的瞳孔一缩,正欲发作,后面的门房里传来了一阵肃穆的声音。
“都到门口了,不进来吃杯茶,还想浪费口水吗?”
闻言,宋澈二话不说,直接走上前掠过吴兴荣,自己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里面的场景也是豁然开朗。
八角形状的房间,充斥着奢华贵气,目光所及,全是红木家具,而最惹眼的,莫过于正对房门的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山水墨画:一只惟妙惟肖的玄武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