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程经作为户部尚书,皇帝的耳目,梁俊在雍州做的每一件事,旁人不知道,程经清清楚楚。
眼前这个太子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太子了,户部尚书程经和太子殿下梁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交情。
来的路上程经还在想梁俊见了自己会说什么,会不会借雍州赈灾粮的事情拿自己开刀呢?
一路上程经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过如今这种情况。
进来之后太子装作没看到,硬是让自己跪了小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程经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不时的抬眼去看梁俊。
一见到梁俊,心里反倒踏实很多,太子看起来并没有打算和自己算账。
不仅如此,看梁俊不急不缓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并没有把寿庆寺救灾的事放在心上。
这让程经有些好奇,太子难道就不知道这背后的坑,一个不小心处理不好,就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哎,你说沈云的珍宝坊稀罕的东西那么多,怎么没造出来一个打火机呢。”
梁俊将破旧不堪的灯罩罩在蜡烛上,火折子收好。
打火机?这是什么东西?程经脑子飞转,搜索着沈云是否给自己说过关于打火机的事。
想了半天,程经也没有想到关于打火机这三个字任何的信息。
“怎么,沈云沈状元没有和你说过这事?”梁俊走到程经身边,有些恍惚。
当年历史书上的人物跪在自己面前,这种画面让梁俊感觉极其的不真实。
程经赶紧低头道“回殿下,沈侍郎并没有和奴才谈及打火机的事”
梁俊走到程经身后,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眼前跪着的这个人,百感交集,尤其是听到他自称奴才,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愤怒和无力。
前世自己的祖国,就是因为这两个字,脊梁硬生生的压弯,受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屈辱才重新挺直腰板,重新站立在世界民族之林。
“程尚书,孤王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程经赶紧转过身,额头紧靠着地面,轻声道“殿下请问,奴才”
“你觉得自己和外面的那群灾民有什么区别?”梁俊极其反感这两个字,强行打断他的话。
程经听出了梁俊语气中的厌烦,心里一惊“我哪句话说的不对,让他突然这般?”
嘴上却道“回殿下,奴才与外面的灾民都是大炎的子民。”程经想了又想,恭声道。
梁俊冷哼一声,道“是啊,都是炎朝的子民,不过程尚书和他们不同,你还曾经是大清的子民。”
程经整个人浑身一哆嗦,额头彻底的与地面亲密接触,大气不敢喘,整个人伏在地上,身子不住的颤抖。
“哈哈,程尚书聪明绝顶,孤王说这话,你应该早就猜到。为何还要做这般模样?难不成你认为孤王是傻子么?”
程经连连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生生世世都是大炎的子民。”
梁俊没有说话,被手踱步,在大堂之中走来走去,硬实的鞋底踩在砖石所铺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程经微微抬头,只看到梁俊的脚面,他心里有些后悔前来送粮,却又有些期待梁俊接下来要说的话。
许久,梁俊轻声道“程尚书,你我能来此地,乃是天大的造化。你说是不是?”
太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程经自然不敢再有丝毫的顾忌,低声道“上苍怜悯,让奴才能伺候太子和陛下,乃是奴才之福分。”
梁俊道“和中堂,你抬起头看着我。”
“奴才不敢。”
“议罪银你都敢弄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看我!”梁俊的声音忽而高起来。
程经听到议罪银这三个字,冷汗瞬间遍布脸颊,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着一脸冷然的梁俊。
梁俊上前一步,蹲下身来一把拎住程经的衣襟,沉声道“和中堂,你就那么喜欢给人当奴才么?上一世你当了一辈子的奴才,纵然权倾朝野,显赫一世,可到最后落的个什么下场,还需要我来说么?”
程经听了这话,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子悲凉,上一辈子临死前的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最后的日子里那种无力的绝望和对生的渴望让他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沈云有没有给你说过你们那个朝代最后的结果?”梁俊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程经身上散发的那种悲痛和绝望,心中不忍,伸出手将他扶起来。
程经踉踉跄跄,在梁俊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
“殿下”
“自古以来,权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和中堂,上一世该享的福你也享了,该受的罪你也受了。我也知道,当今皇帝与你的关系。上天既然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难道你就甘心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么?”
梁俊想了很久,自己回到长安这第一步棋子该怎么下。
雍州那边改革已经开始,而且初步效果很好,但长安不比雍州,自己若是按照雍州那种大刀阔斧的改革,绝对不会成功,自己还很有可能会搭进去。
如何破局,梁俊想了一路,想来想去,决定还是从程经入手。
眼前这人纵然有着有史以来第一大贪官之称,但他的才华却不容小觑,最重要的,他前世是梁老三的左膀右臂,这辈子更是唯一的仪仗。
自己想摆脱当梁老三的挡箭牌,程经是关键人物。
“有一句话,想来你是没有听过,沈云也绝对不会给你说。”梁俊搀扶着程经坐下,亲手给他倒了一杯早已冷掉的茶水。
冰凉的茶水一入口,程经打了个冷颤,让他打起精神来。
“和珅一倒,嘉庆吃饱。”梁俊坐在一旁,看着程经微微一笑,接着道“可怜程尚书风光一世,想方设法积攒的亿万家财最后全都成了旁人的嫁衣。不仅如此,还在史书之上留下了千古骂名。”
梁俊不紧不慢的说着,反正他有一夜的时间去策反程经,哪怕自己给他洗了一夜,最后程经依旧没有改变主意。
但这颗种子埋下去,早晚有发芽的时候。
梁俊今天要做的,只是要把这颗种子埋的更深。
程经沉默不语,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什么样子,程经自然知道。
皇帝依旧是贪婪成性,恨不得把整个国家变成供他私人享乐的提款机。
面对朝堂上的变故和敲起战鼓的皇子们,皇帝没有任何的斗志,只想着逃跑,只想着回到幽州,重建大清的荣耀。
程经能够理解皇帝的心思,也能够明白他这样做的苦衷。
毕竟就算是换作皇帝的圣祖爷,面对炎朝这种局势内有权臣雄主,外有枭雄霸王,也不敢说有收拾河山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