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就不说话。
姜姨说:“我不是反对抗抗戴手表,可咱也得看咱家的经济条件,得有个先后。等以后攒够了钱,再给她买也晚不了。”
姚远就分辨说:“我又用不着手表,抗抗在那屋里干活,那屋没有挂钟。她还经常得卡着时间出去给人家送衣裳,她比我有用,先给她买不是一样吗?”
姜姨就正色说:“凡事得先紧着男人,这是规矩!你还没有她先戴上,这算怎么回子事?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去给她买!”
姚远又不说话了,他还真没想到姜姨这么封建。怪不得刚才抗抗怕姜姨不愿意骂她,还真是知母莫若女。
这时候,就听姜姨对他说:“手表呢?给我,我去找个主儿卖了,这个牌子好卖。”
眼看着姜姨要去找抗抗要手表,姚远就急了说:“姜姨!这都啥年代了,你咋还这样封建呢?男女平等,为啥抗抗就不能先有手表啊?”
姜姨反倒不干了说:“这咋是封建呢?这女人啊,你不能宠着,时间长了,就把她给宠坏了。抗抗是我闺女,我能苦着她吗?但她也得学会做女人!男人是一家之主,女人就得先紧着男人,把男人打扮的光光鲜鲜的,自己才有面子,哪个家庭不是这样?啊,男人一天到晚穿破衣烂衫,女人倒收拾的跟花蝴蝶一样,这是好女人吗?这是破鞋!你要是把抗抗宠坏了,叫别人看见了,知道的是你疼抗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不会教育孩子呢!”
姚远哭笑不得,原来还有这么一说。他小时候咋就不知道呢?不过现在回忆起来,他的父母也的确是像姜姨说的这样过来的。但这个观念他接受不了呀。
他就梗了梗脖子,咬着牙说:“姜姨,你已经答应把抗抗给我了,抗抗愿意,我也愿意。我喜欢抗抗,就不能缺着她。将来就算我把她宠坏了,我也愿意。这手表,我做主了,就是紧着抗抗。”
姜姨就叹息一声,没有再说别的。
姚远倒心里不安起来,看着姜姨说:“姜姨,你生气了?我不是想惹你生气,我就是不能接受你的观点。其实,抗抗很懂事,她不会被宠坏的,真的。”
这时候,抗抗就从厨房里出来了,看着姚远说:“你别说了,我妈说得对。我明天就把手表卖了去。”
姚远就急了说:“你要干什么呀抗抗?我告诉你说,你要是把手表卖了,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戴手表!”
抗抗就看着她妈,不说话。
姜姨就又叹息一声说:“大傻都给你买来了,还卖啥卖?戴着吧。不过闺女,你可得记着你傻哥对你的这片心意。他宠着你,你不许自己宠着自己,明白吗?就许你这一回!”
抗抗在那里站了半天不出声,然后才轻声说:“吃饭了,我收拾饭去。”
这天晚上,姚远又要失眠了。想一会儿姜姨,又想一会儿抗抗。
这个时代,的确与他熟知的那个世界完全不一样。
在他那个时代里,他永远都不会遇上抗抗这样让他心醉的女孩。
而抗抗这样的女孩,只是有了姜姨这样的母亲,才可以教育的出来。
第二天姚远下班,进了院子,还没来得及进东屋去看抗抗,张顺才就跟着他进来了。
姚远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昨天小慧过来,估计也是这老小子的主意。小慧没有得逞,他要亲自出马了。
张顺才冲他龇牙笑笑说:“大傻啊,来,上你屋,叔跟你说个事儿。”说罢就往姚远住着的西屋里走。
姚远默默地跟着他进屋,看着他在西屋姚大厦父亲留下的沙发里坐下。
张顺才在那个三人沙发上使劲地坐了坐,然后才说:“这沙发质量真不错,意大利的,全矿机也就这么一件。”
姚远站在他对面,只是看着他,心里琢磨着他又要憋什么坏。
张顺才试完了沙发,这才说:“你放心,我不要你的沙发,这是你爹给你留下的念想嘛。”
看姚远还是不出声,就笑着问他:“你真的好了,一点不傻了?怎么好的?”
姚远木木地答一句:“该好的时候,就好了。”
“哟,哟,”张顺才就笑,“果然好了,昨天小慧跟我说,我还不信。”
难道,他让小慧过来,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好了?我还就是让你摸不着头脑。
想到这里,姚远就又木木地说:“不该好的时候,还是会犯傻。”
张顺才就点点头,“嗯”了一声说:“好多人都相信你不傻了,可我不相信。你是我从小看着长起来的,这傻病要是能突然好了,我还能凑付着信。可这傻子要是一下子就变的无所不能,那就是世界奇迹了。”
姚远又不出声了。多年在矿机的奋斗经验告诉他,对付狡猾的人,你说的越多,越容易暴露内心的秘密,让对方抓住你的破绽。
张顺才就问:“你告诉我说,你是世界奇迹吗?”
姚远缓缓摇头说:“不是。”
张顺才再问:“那你说,你会的那些东西,都是怎么会的?”
姚远说:“我妈教的。”
张顺才立刻就问:“你妈不是死了吗?”
姚远说:“我不知道,反正她经常和我说话,教我书本上的知识。过去在的时候,也教我。”
姚远已经想明白了,闹鬼这件事情,张顺才已经深信不疑了。你来试探我,我就拿姚叔他妈吓死你!
果然,他这句话一出口,张顺才脸上有点微微变色。
他强装镇定,呵呵一笑说:“大傻,你如果傻的时候,这么说可以。你已经不傻了,再说这种话就是宣传封建迷信了,这是反动思想,以后不许说知道不知道?”
姚远淡淡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姚远脸上一脸木讷,这是姚大厦固有的表情。只要姚远不想改变,不故意去控制运用脸部肌肉,这个表情就不会有变化。他装了三年多傻子,对这个表情也运用自如了。
从姚远这个木讷的脸上,张顺才还真看不出什么来。姚远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他也无从判断。
他又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来问:“大傻啊,你妈平时,都是什么时候和你说话啊?”
姚远说:“不知道,她高兴了就说。”
张顺才接着问:“那,她和你说话的时候,是你一个人呢,还是有别人的时候也说?”
姚远说:“一个人的时候。”
张顺才就又问:“她都说什么啊?”
姚远说:“让我听姜姨的话,好好学她教的知识。”
张顺才皱着眉头,看姚远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想一会儿又问:“那你这结巴怎么好的?”
姚远说:“我妈让我天天背领袖诗,读最高指示。她说,读那些不结巴了,结巴就好了。”
“噢?”张顺才感兴趣了,“你家里有领袖诗词?”
姚远说:“没有,有最高指示。诗词是我妈教,我跟着她念。”
姚大厦家里没有领袖诗词,这个张顺才是知道的。他爹原来有一本精装影印草书的,抄家的时候抄走了,现在在他办公室里放着呢。
张顺才说:“那你背几句诗词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