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仙家坝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煤油灯,老爷们儿们拎着镰刀、扁担、柴刀、锄头,他们打开家门,冲上大街,全部朝村头的歪脖树集合,歪脖树上那个破锣,就是当年打狼队留下来的,只要村附近出现狼,发现的人就会敲响那口破锣,上次有人敲破锣,还是在十几年前呢。
江小江也是被钱国明敲锣的声给惊醒的,他到村口的时候,村里的老少爷们儿都已经汇齐了。
“国明哥,咋回事?”苗晓飞问。
钱国明拎着柴刀,气势汹汹:“有人瞧见村里进狼了,还把人撵的满村跑。”
下头有人说:“在哪儿呢,这狼十几年都没见过了,早些年都让打狼队的打绝种了,这些年咱们上山也没见,别说狼袭村了,就是咱们专程找,都不好找见。”
这个说:“这狼啊,比狐狸狡猾着呢,要是真有人瞧见了,可不能大意。”
那个说:“国明,谁瞧见的?”
钱国明说:“乡里来的陈秘书。”
江小江一听,皱起眉头来:“他不是带着医生出村了吗,人呢,在哪儿呢?”
“在李娇杏家呢。”
于是全村老少爷们儿在村里转悠了一圈,没见有狼后,集体朝着李娇杏家院里去,他们得问个清楚,你陈秘书在哪里看见的狼,公狼母狼,一共几头,是往村里来,还是要到山里去。
等到了李娇杏家门口,钱国庆把门一推开,群村人举着火把进来一瞧,好家伙,他们还没出声,正在院子里洗澡的陈明阳先“嗷唠”了一嗓子,他吓了一跳,咋忽然冒出来这么多人?
陈明阳嗷唠完,仙家坝的老少爷们儿就开始哄堂大笑了。
为啥呢?
因为这陈明阳脱的精光坐在人家李娇杏的水缸里,脖子上头发上全是还没来得及洗掉的猪粪,这猪粪味儿大,乡下人闻习惯了倒不觉得啥,但是这陈明阳可没闻习惯,他不但没闻习惯,他还有洁癖,当初在乡里被苗晓飞碰了一下,他就浑身不舒坦,现如今一身猪粪裹现在身,他恨不得把自己沾上猪粪的肉都扣下来,只拿着李娇杏家的鞋刷子,一寸一寸刷自己的肉呢。
陈明阳一瞧见来了这么多人,看他这个乡秘书洗浑身的猪粪,他瞬间恼羞成怒起来,从水缸里摸出自己的金丝眼镜往脸上一带,又羞又怒道:“出去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钱国明瞧他一身白肉,比村里的大姑娘还白,立马就笑起来:“陈秘书,你说你这白皮子书生,到我们村里吃啥苦头来了?俺们可没闲工夫看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洗澡,俺来就是想问问,你在哪儿看见的狼,有几头,是公是母,是大是小。”
陈明阳抱着膀子往水里一缩:“在你们学堂看见的,有这么长,这么高,两只耳朵尖尖,俩眼睛中间还有一撮白毛。”
他这么一说,苗晓飞紧皱的眉头就舒开了。
村里的老少爷们儿也都明白咋回事了,陈明阳说的哪里是啥狼,那不就是苗晓飞养的丈黑嘛!
既然是虚惊一场,大家的心也都放回到了肚子里。可是这大半夜的被你陈明阳一句“见狼”给吵的全村都没睡好觉,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于是几个蔫坏的相互一使眼色,就说:“陈秘书啊,你这洗完澡,准备穿啥出来啊?你坐在人家女人家的吃水缸里洗澡,人家女人以后还咋做饭呢你说?”
陈明阳说:“这水缸我买了,我给她钱。”
苗晓飞走到水缸前说:“陈秘书,你这一身衣裳也脏了,待会儿你就是洗完澡,你也穿不了了。不如这样,我叫人先给你拿身衣服,你先穿着,你这身衣服,我让人给你洗洗,等明天干了,你再换上?”
陈明阳正为这事发愁,苗晓飞这么一说,他当然欣喜,但是又怕江小江有诈:“你会有这么好心?”
苗晓飞管他信不信,反正陈明阳的这身衣服要是不洗,他也没法儿从李娇杏家的水缸里出来。
“国明!”苗晓飞叫了一声。
钱国明站出来:“有!”
苗晓飞瞧了一眼陈明阳扔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是猪粪的西装说:“找个人,给咱们的陈大秘书,把衣裳洗了。再有,陈大秘书在水缸里待着不行,找找谁有他能穿的衣裳,给找两件来。”
钱国明嘿嘿一笑,他狡诈的很,马上中气十足道:“没问题,队长放心!”
苗晓飞知道钱国明肯定要整陈明阳,他没想到钱国明修理的陈明阳第二天一早,穿着女人的衣裳就跑出了山,钱国明来汇报“战果”的时候,苗晓飞正跟白雪、丁贵、丁广平、根顺和刘大喜几个人在村委开会。
打从杨秋兰死后,村里连个会计都没有,必须得给村里选个会计出来,不但要会计,连宣传干部也不能少。
丁广平和丁贵这俩人,现在在仙家坝那就如同虚设,丁家一族都为他俩蒙羞,丁贵前段时间也染上了肺痨,他现在算是大病初愈,一张脸如同菜色,打从进屋开始就吧嗒吧嗒抽烟,一句话也不说,再瞧丁广平,也耷拉着脑袋,那意思你们说你们的,反正我又做不了主,挂着个副村长的头衔,也就是挽这张脸别掉地上。
白雪说:“苗晓飞,你刚才说要找几个宣传委员?”
苗晓飞点一点头:“等水渠挖通,过了这一季的农忙,我打算在村里做几个试验田,咱们得会宣传自己,我是这么想的,把村里有魄力的女人都召集起来,选三四个,今年做试验田,明年有收成,为明年做准备,村里的女人没文化,还得找人专门培训,明年就能派上用场。”
有好东西,不会宣传,那也是白搭。
白雪不相信仙家坝的女人们:“宣传委员得有文化,你们村的女人,能行吗?”
苗晓飞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我找个带头的,保准行,广平哥,村里的事你现在也不咋管,要不这个宣传队你来干?”
他是给丁广平台阶下,你一个副村长毒狗,让全村人愤怒,村里现在不拿你当副村长,但你好歹还在其位,你要是再不干点正事,你还咋有脸在这个村里待下去?
苗晓飞不记丁广平的仇,他把心胸放的宽。
丁广平一听苗晓飞让他去管娘们儿,立马来了精神,拍着胸脯打包票保证完成任务,你别看丁贵是个老色皮,丁广平也不是什么好鸟,他跟丁贵不一样,丁贵稀罕在老娘们儿群里钻来钻去,那是因为他想找个娘们儿给自己生儿子,丁广平喜欢在大姑娘小媳妇儿群里钻,那是他稀罕女人。
丁广平负责了宣传委员,丁贵一听就不愿意了,他好歹是个村长哩,凭啥在女人堆里钻的事不交给他,交给丁广平?
现在丁贵不敢跟苗晓飞置气,他从苗晓飞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苗天仁,这爷孙俩都成为了仙家坝的魂,他们振臂一呼,就连旁边几个村子里的人都要相应他的号召,丁贵不争了,他是个懂的看形势的人,以苗晓飞现在在村里的影响力,他根本不是对手,他失败了,败给了苗天仁的孙子苗晓飞,如果不是他还要这张老脸,他想连村长的位置都让给苗晓飞,反正苗晓飞不会亏待他,他跟孙二香就能安度晚年。
这一年麦子杨花前,集合三村之力的苗晓飞把仙家坝所有荒地的灌水区挖通了,地里的麦子喝饱了水,吃饱了肥,扬起碎金子一样的花,挂起鞭炮一样的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