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杏说：“我是你的妹儿，你是我的哥，妹儿哪有跟哥在一块儿的，要是有下辈子，你托生一只鸟，我也托生一只鸟，到那时候，我再报答你这辈子对我的恩情。”

钱国明眼泪刷刷往下掉，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哭了又笑了。

他盼了这么多年，就是想听李娇杏跟他说这种话，不管女人是可怜他快死了，还是发自真心的说这句话，他都高兴，他都能死也瞑目了。

钱国明说：“妹儿，你男人回不来了，大山哥走了，我也得走了，大山哥就在床尾巴站着叫我呢。俺走了，以后没人照顾你，没人疼你了，丁广平就是个怂包王八蛋，他就是想占你便宜，县城那个老板，他也不是真心对待你，妹儿啊，以后谁照顾你，谁给你家水缸里抬水，谁给你家的地里施肥，妹儿啊……”

钱国明抬起手，李娇杏“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过去一下把男人粗糙的手抱在怀里，李娇杏哭的撕心裂肺，哭的仙家坝鸡鸣狗叫，哭的山里的野猪都断了肠。

“我滴人，你别死，我滴哥，你别死啊你，俺不要你死，俺不许你死，钱国明你个王八蛋，你招惹了俺，俺一天好日子都还没过上，俺不叫你死，你给俺活着，俺答应你，只要你活着，俺啥都答应你，你个王八蛋，你们男人都是畜生，俺滴人呀——”

李娇杏一头扎进钱国明的怀里，搂住男人的腰，痛哭不止，她不舍得，她不舍得钱国明死。

两个人抱头痛哭，钱国明说：“杏儿，你就是我的女人，这辈子除了你，我钱国明谁都不娶，我死了，到了地底下，我就守着阎王爷，叫他下辈子把咱俩划到一起，他要是不划，哥就拆了他的阎王庙！”

“国明，俺的哥，俺的男人，俺跟你一起去，你要是死了，俺也不活了。”

两个人哭声震山，苗晓飞眼睛湿润了，外屋的麦穗和林水生眼睛湿润了，院子里十几个大老爷们儿眼睛也湿润了。一对错过一辈子的苦命鸳鸯互诉衷肠，苗晓飞从屋里退出来，拉上麦穗和林水生也从里屋出来。

他们一出来，外边的十几号人都围上来：“晓飞，咱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国明哥和国庆哥死，咱得想想办法。”

苗晓飞说：“水生，你瞧出来啥病没有，到底咋回事。”

他感觉出来了，钱国庆和钱国明的病绝不是啥被鬼吓的，他不但发现钱国庆和钱国明的病有问题，最近村里不少人好像身体都出现了问题，仙家坝的村民常年有喝药茶的习惯，这还要归功于林云志，林水生他老爹林云志，林云志活着的时候，研究出来不少药茶，喝了强身健体，一般的小病痛根本都不算事。

但是就是这一个星期来，苗晓飞发现各家各户都有人咳嗽，而且日益严重，似乎有什么传染病正在村里悄然弥散。

其实林水生在给钱国庆搭脉的时候，就知道问题出现在哪儿了，院里十几个人都盯着他呢，他怕引起村里恐慌，把苗晓飞拽到一边，他神色凝重：“晓飞哥，其实村里不少人都病了，我这几天一直让麦穗熬药，各家各户分，我没敢说病的事，就是说让大家预防疾病，我跟你说实话，这次不是闹着玩，村里人的肺都出毛病了，是肺痨。”

“啥？”苗晓飞出了一身冷汗：“肺痨？”

肺痨是传染病，村里最早得肺痨的人是丁建军，可是打从张香灵出山以后，丁建军和祥林婶就没出过家门，村里人都知道丁建军有肺痨，是传染病，别说没事，有事也不往丁建军家去，咋能传染的一个村都是？

林水生说：“过年那会儿，丁建军家不是着火了吗，国庆哥他们去救火，给丁建军家盖房子的时候，丁建军就一直住在国明哥家，肯定是丁建军传染的了，这个病光靠我这个小诊所不行，咱们得向乡里、县里求助了，要不然，咱一村人都得完蛋。”

“你咋不早说呢！”苗晓飞急的火上房：“现在带全村出去检查，肯定做不到，村里有老有小，别说看病了，出山都成问题，万一在山路上出个啥事，那也不得了。这样，你守着国庆和国明，我去找白雪。”

“行，得快！”

苗晓飞从诊所出来，直奔村委。

这些天苗晓飞带人挖灌水区，白雪则是带着另外一波人给村里各家各户浇水施肥，苗晓飞累，她也不轻松，钱国明和钱国庆俩人忽然生病和村里闹鬼的事，白雪也听说了，女人对此是不屑一顾的，她以为钱家两兄弟肯定是出现幻觉了，闹鬼这种事，根本就是瞎扯嘛，农村人真是愚昧。

苗晓飞到村委，是深夜十一二点了，女人正在被窝里做美梦，震山响的敲门声一下把女人从美梦里惊醒。

“谁呀？！”女人不耐烦的问。

“快开门，出事了。”苗晓飞站在门口大喊。

白雪这才起来披上衣服，把煤油灯点亮，她打开门放苗晓飞进来：“大半夜的，你来干嘛？”

苗晓飞也顾不上她脸色好看不好看：“村里出事了，你马上收拾一下跟我出山去乡里，让乡里派医疗队下来。”

白雪说：“我知道，你说的是钱国明和钱国庆吧，俩人生病，用得着医疗队？”

苗晓飞一把叼住女人的手：“来不及了，路上我再跟你解释。”

他一下叼住白雪的手腕，男女授受不亲，白雪脸红心跳，一下甩开他：“你——谁让你碰我的，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明天我还要带着村里人下地干活儿呢！”

苗晓飞是一时情急，他根本就没往别的地方想：“你是村支书，村里出了事，你不担着谁担着？我就问你，下地干活儿重要，还是全村人命重要！”

白雪吓了一跳，她红润着脸蛋：“不就钱家两兄弟病了吗，怎么还和全村扯上关系了？哦，我知道了，你也和你们村里人一样，迷信！”

“你这几天带人下地，你就没发觉村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一直咳嗽，而且越来越严重？我刚才问水生了，水生说村里得了传染病，必须马上去乡里叫医疗队下来，要不然，全村人都得完蛋！”苗晓飞大吼，嗓子都喊劈了。

白雪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最近的确发现村里人一直咳嗽，小到刚断奶的奶娃，大到住着拐棍的老人，咳嗽声日日夜夜在仙家坝上空飘荡，从田埂飘荡到低头，从麦田飘荡到锅台，从锅台飘荡到炕头，咳嗽的人越咳越厉害，咳的越厉害，身体就越弱，第一天跟她下地的有几十号人，第二天就要少上七八个，她今天也生气，以为这些人偷懒，她气的要命了，现在苗晓飞这么一说，她才恍然起来，原来这些人是病了！

白雪一下回过神，披上衣服穿好鞋，拉着苗晓飞就从村委出来。

四五月的天，说下雨就下雨，俩人冒黑出村，头顶的雨还是细沙绵绵，等上到了岩嘴岭，大雨磅礴，噼里啪啦的大雨点子好像巴掌似的扇在两个人脸上，俩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岩嘴岭这一段路最难走，这是九曲十八弯的第一弯，尺把宽的山路叫雨水一浇，山猴子都难跳，石头滑、泥滑、脚滑，起初白雪还不让苗晓飞搀，到后来，她往上走一步滑三步，苗晓飞不扶她，她非得滑到山底下去不可。

“你别管我，你自己走——”两个人的速度慢下不少，白雪拉着苗晓飞喊着，她一张嘴，雨水就往嘴里灌，雨水打的她连眼睛都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