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这天晚上，丁贵去了柳家坪，借了最后一笔钱给王二虎，所以他回来的晚，中毒也不深，但人也昏迷了，所以杨秋兰不行，丁贵连知都不知道。

光初四这一上午，林水生确定没气儿的，就有十二个。

当年大饥荒，仙家坝都没死过这么多人，这可谓是仙家坝百年来最大的噩耗了。

雪花越飘越大，这一年过年，死亡笼罩了整个仙家坝……

钱国庆怒了，他知道，堵各家出气口的人，肯定是张香灵，昨天晚上丁建军家的火，也是这个女人放的，震怒下的钱国庆开始在村里寻找张香灵的下落，他跑到村口，看见傻福正靠在村口的老磨盘上。

钱国庆问：“傻福，瞧见张香灵没有？”

傻福不理钱国庆，他只会拍手，一边拍手一边笑呵呵，一边流着口水嘟囔着：“世界无穷尽，论之远更深。阴阳分皂白，瓦砾变黄金。报应终还有，邪求不易寻……”

钱国庆这才反应过来，他咋忘了，傻福是个傻子：“念念念，就他娘知道念，村里次次出事，咋就你这傻子活的一点事都没有呢？”

钱国庆找了一整天，没找到张香灵，村里人只知道自己家墙上的出气孔叫堵住了，是谁堵的，没人知道，如果叫他们知道是张香灵干的，他们保证要弄死张香灵。

再说苗晓飞，出山后靠着一双脚板，跑到了乡里，他在路上给陈卫军打电话，陈卫军赶紧向县里反应，仙家坝村民集体中毒，立刻引起县里的高度重视，乡医院马上接到县里的电话，紧急组织起来一支医疗队，前往仙家坝支援林水生。

截止到医疗队进大山，仙家坝已经先后因为中毒，死了二十个，这里头有老有少，有女人有男人。

三天之后。

苗晓飞在西坡山洞里，找到了张香灵，此时距离全村中毒事件已经过去了五天。

这里五天里张香灵饿了吃雪，渴了吃雪，女人的嘴已经让雪烧出泡了。

她就靠在山洞里，眼神空洞洞的望着前头，好像在看东西，又好像啥都没看，她头发不梳，脸也不洗，好像深山里的野人。

感觉到有人走进来，女人也不动，眼也不眨。

苗晓飞冲进来怒道：“张香灵，各家各户的出气孔，是你堵的吧？为什么这么做！”

男人的声音让张香灵潸然泪下，她把眼泪狠擦干：“我愿意，他们不叫我活，我也不让他们活。”

苗晓飞说：“你知道你在干啥不？你在杀人！你看看你的一双手，沾的是仙家坝二十多口的血，你要害，你害丁建军，你为啥要害一个村！”

张香灵咯咯笑，一双空洞的眼睛里，只剩下仇恨。

女人转过脸来，盯着苗晓飞：“那是你们仙家坝的人该死！个个都该死！

当年林云志跟阿岚，那是多好的一对，最后咋样，最后是叫你们仙家坝的人逼死的！

他们说阿岚得脏病，唾弃她，全村都骂她，小孩儿朝她砸石头子，大人骂她千人骑，男人们知道她有病，知道林云志跟她相爱，他们还敢去爬墙头，还要对她动手动脚。

你们全村逼的阿岚跳河自尽，逼的林云志追她去死，这是不是事实？

我不是阿岚，我要死，我也拉你们仙家坝一村人垫背！到了阎王殿，我还要说，是你们仙家坝的杂种们逼我的！”

张香灵潸然泪下。

苗晓飞气的浑身哆嗦，他怒道：“初三晚上放完火，你为什么不走！祥林婶跟丁建军为难你，你可以求救，你说出来大家可以齐心协力替你解决，你非要毁了仙家坝，非要死人，你现在害怕吗，你就不怕村里死的人找你索命是不！”

张香灵无泪可流，她挑着眉毛，冷声道：“替我解决？呵呵……

我当初有没有找过你，有没有让你带我走？你带了吗？苗晓飞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问问你的祥林婶，问问丁贵，问问杨秋兰！到底是谁想让谁死！

我去求你，但凡你帮我离开仙家坝，但凡你们村有人站出来替我说句话，我也不至于会成现在这样！你们不帮我，还要在我背后骂我，女人朝我吐唾沫，男人尽想着占我便宜！我肚子大了，你们都说我背着男人偷汉子，我是偷汉子吗？是丁贵，是丁贵那个老杂种玷污了我！你们看着他们母子像锁牲口一样，天天锁着我，看着丁建军那个畜生打的我遍体鳞伤，你们谁站出来替我说过话！

你管过我吗，问过我吗？你现在来找我了，来问我了，我告诉你苗晓飞，晚了！”

“我——”苗晓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村里所有人都对不起张香灵，他是到现在才知道，张香灵肚子里的种是丁贵的。

丁贵想儿子想疯了，连自己侄媳妇儿也不放过，苗晓飞对丁贵是愤恨的，对村里的愚昧和冷漠也是愤恨的，可是他能怎么做，他不能带张香灵走，他带走了张香灵，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但是他不知道，他当初没帮她逃走，反倒错了，反倒酿成今日大祸。

“放完火，害完人，你不走，你还留在村里干什么？”

“我要你眼睁睁看着我毁了仙家坝，我就是要让你后悔，后悔当初不带我出山！以前，我觉得你是村里最厉害的男人，最有担当的男人，可是不是，苗晓飞，你就是个孬种，你就是个混蛋！是你毁了我！”女人声嘶力竭，嚎啕大哭。

苗晓飞是理解张香灵的，她一个女人支撑起一个家，有多不容易。

丁建军早些年吃喝嫖赌，后来得肺痨，祥林婶也不是什么好果子，那娘儿俩完全就不把张香灵当人看，苗晓飞回来了，还成立了作坊，搞了野果采摘，还让张香灵当了队长，女人以为自己的春天就要来了，可是丁贵那个老杂种玷污了她，苗晓飞毁了她，在她陷入黑暗的时候，她想到第一个能救自己的人，就是苗晓飞。

可是他没有施以援手，他的冷漠和自私，让女人的心彻底坠入冰窟。

苗晓飞说：“你走吧，村里容不下你，现在全村都知道你堵出气孔，死了几十口人，你要是在村里出现，那些死了家人的，会要你的命，你走吧。”

张香灵冷笑，女人咬着牙：“我不走，他们想杀我，就让他们来，我就是死，也要你苗晓飞眼睁睁看着，我要叫你后悔一辈子，叫你内疚一辈子，叫你为你的懦弱，付出代价！”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苗晓飞怒了，他的吼声震的山洞都在颤。

张香灵说：“你跟杨柳分开，八抬大轿，把我抬进你们苗家门。”

“我不可能娶你，村里人很快就会发现你在山洞子里，你现在出山，还可能保自己一命，你要执迷不悟，谁也救不了你。”苗晓飞说完就出了山洞。

等男人离开，张香灵才瘫软在地，捂着脸呜呜大哭。

“反正我已经害死人了，我跑不掉了，我做孽，迟早都是死，迟早都是死……我到底哪儿错了，老天爷，我到底哪儿错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