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来说:“柳家坪的乡亲们,我听良友叔说了,说大家伙儿怕我是骗子,收完粮食不给钱,还有好心的大娘大爷,是担心我被人家骗,我知道,你们最终怕的,还是我把粮食拉走,钱到不了你们手里,你们的心情,我都能理解。
我只说一句,你们手里多少粮食,只要过了我的手,保证一分钱不少!
我苗晓飞,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知道这一季粮食里,有咱一季的心血和辛苦,有咱一季的期盼和希望,你们放心,你们的粮食,过秤就给钱,就算我叫人骗了,粮食砸在我手里卖不出去,我也一分钱也不少大家伙儿的!
估计大爷大娘,叔叔婶子们也都听说了,今年兆丰给仙家坝秋收粮价是四毛二,给柳家坪的是四毛,我这里,也给柳家坪出四毛二。
我不是骗你们的粮食,你们的粮食,我一个籽儿都不会要。
我年轻,但是我不会忘了我的根,我山里人养育出来的,我有责任给咱们山里人办实在事,叫咱们大山变桃源,穷人变富人!”
苗晓飞一番话,说的整个村委鸦雀无声。
他说的不赖,但是扯的太远大,跟实际利益不挂钩。
俗话说,兜里有钱,心里不慌,可是村长不叫卖,你收完粮食拍拍屁股走了,俺们跟村长可是一个村的,一公斤多出两毛钱,那是天高的价,俺也想卖,但是俺不能为了你一个外村人,得罪俺村长,得罪了,那以后大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偌大的村委院,这么多的男女老少,谁都沉默着不吱声,只有张良友吧嗒吧嗒的抽烟声,还有村长和小舅子丝丝哈哈的抽冷气声。
其实男女老少心里,都有小九九。
你苗晓飞要是把村长说动,只要他以后不找俺们麻烦,那俺们当然愿意把粮食高价卖给你,谁不想自己辛苦一季,能有个饱饭吃?
“大家不妨想想看,这一季粮食你们还卖给兆丰,稳妥拿钱,不用担心钱不到手。但是明年呢,后年呢?赚的钱,还是只够温饱?
咱山里,解决温饱没问题,日子怎么过,你都不会饿死。
但是大嫂婶子们,你们说,咱这些村,为啥男人们都去外头打工,一走几年不回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我们想过上好日子,先要手头有钱,有钱了,才能把外出打工的男人们吸引回来,让他们留在山里,让山里的娃们有个完整家,让女人们,身边都有自己男人的陪伴,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苗晓飞说的都是掏心窝的话,他说完,主要去看柳家坪留守女人们的反应,留守妇女是个大部队,只要说动她们,问题就容易解决。
“你问问俺村长,他是啥意思?”有妇女站出来说话。
村长多猴精,他转脚把球踢给丁贵和兆丰:“你想收俺柳家坪的粮食,俺不是不卖,俺跟你们仙家坝的丁贵,都给兆丰签了合同,说起来这事,还是他娘的你们村长丁贵,叫俺签的呢。”
“这个事,我能解决。”苗晓飞不是开玩笑,兆丰那里有丁桃,他根本用不着去找丁贵。
“卖粮食就说卖粮食,扯人家村干啥?人家说了能解决,这个粮食,到底卖不卖。”柳家坪会计跟村长不是一伙儿的,她婆家是柳家坪另外一大户,仙家坝的张香灵,跟她还连着亲,苗晓飞不知道,自从野猪袭村后,一直没出过家门的张香灵,昨天来找柳家坪会计婶子,要不是张香灵,柳家坪会计,今天犯不着替苗晓飞说话。
“我也是这个意思,今天咱坪上各家各户都到齐了,村里当家的,也都一个没落下,大家表个态,咱的粮食是四毛钱卖给兆丰,还是四毛二卖给人家大学生。现在不是都讲究个民主,各家一票,咱投票决定。”张良友说话有底气,他是柳家坪说话最响的,举足轻重,他还要替苗晓飞再鼓动鼓动。
那柳家坪,之所以长久以来表面上一团祥和,主要原因就是张良友在村民和村委之间,成为平衡点,到了这个点儿,苗晓飞也明白了,柳家坪不是不想把粮食卖给他,是因为怕村长秋后算账,张良友身上的伤,还包着呢,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苗晓飞当然迫切想要柳家坪的粮食,答应赖头吕做不到是小事,但是倚靠秋收赚一笔钱这个机会,他不能放过,他干脆把矛头对准柳家坪村长:“叔,一个村,村民无后顾之忧,村里才能祥和,你这个村长才能坐的长久。我知道,每年秋收,丁贵要给你几千块的辛苦费,他给你多少,我再多给两千,保证你的收入不受到侵害。”
“不是那回事,嗨呀,都是丁贵那个王八犊子,非得让我跟兆丰签合同,要是我们村不把粮食卖给兆丰,罚钱不说,万一兆丰那帮人打过来,我们这小村,承受不住。”村长现在后悔头半晌冲动了,都是杨秋兰跟丁贵出的馊主意。
他不应该跟张良友动手,人家张良友也没错,不就是想卖个高价粮吗?
其实那天张良友开动员大会,他也心动的不行,他家几十亩地呢,一公斤多两毛,看着不起眼,要是他家几十亩地的粮食加起来,他能赚的,那可就多了。
可是有一样,钱哪有命重要?
“是啊,兆丰粮油那帮人要是打过来,俺村咋办?”会计翻着眼皮,看苗晓飞,她要瞧瞧,这个大学生,有没有张香灵说的那么有手段。
苗晓飞心里透亮,他今天要是不当着柳家坪全坪人的面,把这件事解决了,秋收工作,恐怕难以展开。
“大家怕村长找麻烦,村长怕兆丰找麻烦,我明白了。
按道理来说,我是个外村人,不该搀和你们村自家的事,但是你们怕这个怕那个,都是因为我收粮食起的,这样,问题,咱们一个个解决。
叔,你是柳家坪村长,你先表个态,如果兆丰肯叫你把粮食卖给我,保证不秋后算账,你咋办?”
苗晓飞这话,比刚才那话更有说服力。
要是村长不找村民麻烦,兆丰不找村长麻烦,粮食可以自由买卖,价高者得,那简直是美事一件。刚才苗晓飞的一点不假,柳家坪连年把粮食卖给兆丰,钱给的晚,耽误买冬种,买完冬种剩下的钱,又不够维持到下一轮收成,所以柳家坪连年来,总要有几个月青黄不接。谁能保证,今年你家吃饱,明年就不挨饿?
于是一个村委大院里,老少爷们儿叽叽喳喳说开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男人们倒还行,女人们是最知道维持家计艰难的,你看她们言辞激烈,个个说的脸红脖子粗。
苗晓飞还要再稳固稳固军心,他给罗雁和杨柳使眼色,两个女人都是七巧玲珑心,很快就混入妇女队伍,跟她们从粮食价格,说到山里修路,再说到外出打工的男人们,谁不愿意跟自己男人出双入对,恩爱有加?
下头说的再激烈,还是得从源头下手,苗晓飞走到村长跟前说:“叔,你是柳家坪村长,你先表个态,发发言,把你的态度亮明,我说的再热闹,我不是你们柳家坪的人,你们村还是要看你。”
村长捂着要、瘸着腿,他麻着叫钱国庆锤青的眼圈说:“那我问问你,这粮食,你是这一季收完就拍拍屁股走人,还是要收个十年八年,你先给我个准话。”
这是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他挨一顿打,倒是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