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友一直看不惯这帮二流子,尤其是小舅子,仗着他姐嫁给村长,在柳家坪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平时偷鸡摸狗不说,他这个联防队,更是东边扯寡妇,西边糟蹋黄花大闺女的货色。
上回柳家坪遭遇野狼袭村,按道理来说,应该联防队冲在第一位,谁知道,这小舅子看见狼进村,他蹿的比猴子还快,那狼当时要咬他屁股,他把妇女怀里的奶娃夺过来,往狼嘴里送,嘴里还嘟囔着叫狼吃人家娃,别吃他。
张良友一生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节和面子,他不屑于跟小舅子这种人渣为伍,连跟他说句话,张良友都觉得丢人败兴。
他也不理小舅子,吭哧吭哧的弯下腰,扎起马步,张开胳膊,箍住滚在地上的粮食包,就要往架子车上抱。
小舅子一看,哟呵?好你个臭电工啊,老子跟你说话,你还不吭声,你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吗?
小舅子生气了,一脚踩住张良友抱的麻包,噗嗤噗嗤,刺啦一声,他手里的剔骨刀就把装粮食的麻包,豁开俩尺长的大口子,里头金灿灿的粮食,哗啦啦撒一地。
小舅子淬了口唾沫,咬着牙说:“张电工,听说你要把粮食卖给外人?这是好事啊,咱联防队,替你把把关,看看你的粮食合格不合格,兄弟们,把张电工的粮食麻包,都给我豁开,咱们一包包、一袋袋的,好好检查检查!”
他是一呼百应,手底下那几个二流子,真麻着胆子,要去捅张良友的粮食麻包。
张良友也不是好惹的,上回在三菱石子沟,他一条腿叫野猪豁瘸了,但他有力气,你看他,眼疾手快,抄起架子车上的铁叉“呼”一下,横在胸前,他拧眉瞪眼,大喝一声:“我看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谁敢动老子的粮食!”
那几个二流子,叫张良友吓了一跳,他们平时对张良友就肝颤,现在更不敢轻举妄动,全去看小舅子。
小舅子长得丑,嘴角下头长了个黑枣大的痦子,痦子上还长着几根猪鬃毛一样的黑毛。小舅子捻着黑毛,俩酸枣眼一瞪,嘴里骂一声“去你姥姥的”,当胸一脚,把张良友踹翻在地。
张良友当年带着打狼队护柳家坪一村周全的时候,小舅子还他娘是他爹卵子里的液体呢,他能容一个小辈,在自己跟前吆喝西天?
“恁爹娘不会教儿,今天我就替他们,教育教育你这个浑包蛋!”
张良友一咕噜爬起来,抄起铁叉往小舅子腿上攮,张良友准头正中,他那铁叉,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磨的森寒锃亮,这一叉子噗嗤一声,正攮上小舅子小腿上的皮肉,鲜血瞬间就从他裤管子里冒了出来。
小舅子哪里能想到,张良友是来真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呢,就觉得腿肚子一凉,接着疼的他“妈呀”一声惨叫,捂着血淋淋的腿扑倒在地,疼的他是两眼昏昏,腿肚子抽筋。
他手底下那帮二流子一看,好家伙,你个臭电工这不是欺负人吗,那就别怪俺不客气了。
这几个二流子到底年轻,有把子力气,他们使用围攻战术把张良友扑倒在地,手里的家伙事儿,乒乒乓乓朝张良友身上招呼,张良友是好虎难敌群狼,没几下,手里的铁叉也脱手了,眼圈嘴角也让锤出血了,他是硬汉子,有个小年轻穿着大头皮鞋,在他肋巴山底下连踢好几下,他肋巴山都踢骨折了,他还愣是一声不吭。
村地头喊打喊杀声,很快惊动了整个柳家坪,有人跑到地头一看,嚯,张良友叫村联防队的给打了,这不是要塌天了吗?
他们赶紧跑去通知冯二寡妇,赶紧跑回去通知村长。
那会儿冯二寡妇还正在家做早饭呢,一听见自己男人挨打了,吓的她手里的水瓢“咣当”一声脱手掉在锅台上,女人也顾不上锅里还熬着稀粥,没命的从家里往地头跑:“俺滴人儿呀——你咋就挨了打了呀——”
冯二寡妇都到了地头,村长还没到呢。
你别看冯二寡妇是个娘们儿,她泼皮极了,一看自己男人叫人打的爬不起来,这女人也红了眼,小跑着抄起地上的铁叉,呼呼的挥开正踢打张良友的二流子们,她好比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伸着脖子,扎着架势:“你们这帮遭天杀的,打俺男人干啥,俺跟你们这帮王八犊子拼了!你们这帮不是人生的玩意儿,我今天打死你们,打死了,俺给你们偿命!”
冯二寡妇这大嗓门一吆喝,整个柳家坪都动乱了,只要从被窝里爬起来的男女老少,都从村里跑到地头,不远不近的站着瞅。
小舅子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有俩人搀着他,冯二寡妇一看村里来人,把手里的铁叉往地上一扔,“哇”的一声扑到自己男人身上,扯开嗓门哇哇哭。那张良友,此时已经满脸是血,进气还没出气多。
小舅子还要逞凶,他黑着眼,看着柳家坪的男女老少说:“人,就是老子打的,谁他娘还敢不听俺姐夫的话,把粮食卖给外人,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整个柳家坪的人,都成了缩头乌龟,昨天说跟张良友一起卖粮食的,立马改注意不卖了,昨天露夜把粮食都准备好的,等小舅子一走,他们又重新下地把粮食搬回去了,开玩笑,再卖,就要出人命了,钱能有命重要吗?
小舅子是走了,张良友还浑身是血的在地头趴着呢,满村的人,谁也不敢去搀去扶,他们敢去帮张良友吗?他们敢帮,张良友就是他们的下场,小舅子能饶了他们?
冯二寡妇一个女人,扑在地头哭天抹泪,她求爷爷告奶奶,想找个人搭把手把张良友背回家,都没人愿意出来帮一把。
这女人也要强,她真心实意要跟张良友过一辈子,她咬着牙,撅着腚,使出吃奶的劲把张良友弄上架子车,她扛上架子车的肩带,好比一头攥着劲的老母牛,不管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吭哧吭哧的,把自己男人从地头拉回家。
这时候村长来装好人了,他跑到张良友家,又是赔不是又是撇清干系:“弟妹呀,你看看,我那个小舅子不是个东西呀,你说咋能把人打成这样哩?
弟妹呀,你可不能怪我呀,这事跟我没关系呀,这都是我那个小舅子生的法儿,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呀。”
他想给冯二寡妇搭把手把张良友抬进屋,冯二寡妇根本不用他,冷森森的拍开他伸过来的手:“你走,俺自己的男人,俺自己管,不用你们管!你们柳家坪的人,俺得罪不起,俺也使唤不起,你走,别碰俺男人!”
村长没办法,垂头丧气的从张良友家出来。
其实他心里美滋滋,小舅子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小舅子当着全村人的面,把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做了,这下,看村里谁还敢跟张良友瞎起哄,看谁还敢把粮食卖给仙家坝的大学生,这个杀鸡儆猴,杀的好哇!
村长走了,冯二寡妇咬着牙,憋着气,把男人从院里拖到屋里,她再厉害,她也是个女人,等把男人倒腾上床,她又回灶棚,把烧好的开水兑成温水端进屋,把男人的衣裳脱了,给男人擦伤。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张良友身上,都没好肉了,浑身上下,叫那帮二流子踢的,烂梨一样,冯二寡妇鼻子一酸,眼泪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要不是仙家坝的大学生,她男人咋会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