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眼看快到苗晓飞的瓦房院，前头的杨柳一个没注意，脚下一绊，她哎哟一声，摔了个大马趴，这下可把丁贵心疼坏了，杨柳刚开始发育，胸前头那一对摔在地上，那得多疼？

于是他舔着老脸说：“哎呀，妹儿啊，你慢着点儿呀。”

他好比要饭的看见香饽饽，扑上去扶杨柳，他哪里是扶，分明是耍流氓，他张开怀抱，上去搂人家姑娘的腰，杨柳吓个半死，尖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躲他远远地：“你干啥呢！谁是你妹儿？俺不是你妹儿，你别碰俺，你这么大的人了，咋能乱说话呢，俺管你叫叔，你咋管俺叫妹？”

杨柳俊啊，鹅蛋脸上的一双大眼，水库里的水还清亮，她生气气来，也娇蛮可爱，这下看的丁贵，那是心动不已：“好好好，你是俺大侄女，大侄女啊，你这大半夜的，上哪儿去啊？”

这老不要脸，故意跟人家姑娘套近乎。

杨柳可比张香灵警惕多了，她水汪汪的眼，上下打量丁贵几遍，脆生生说：“俺回家呢，你别跟着俺了，你再跟，俺就叫人了。”

姑娘说完要走，丁贵急眼了。

他是狗窝里放不住剩馍馍，他看上的女人，要是弄不到手，他能急的几天睡不着觉，所以姑娘刚调头，他就上去拽人家胳膊：“大侄女，你看你，你别走哇，叔跟着你，是还有话跟你说哩。来来来，叔这里有好吃哩，你吃不？这是巧克力，稀罕物，城里女人可恏吃了。”

这老家伙不是瞎说，他真从兜里掏出来几块克力糖、话梅糖讨好杨柳，这是他平时诓村里女人用的。

杨柳可不吃他这套，她是见过世面的，她背过手躲开：“你吃吧，俺不吃。”

“这是好东西啊，城里好多地方，都买不来哩。”

杨柳扬起下巴说：“俺不喜欢吃，俺要是喜欢吃，会叫晓飞哥买给俺。”

她不领丁贵的情，不入丁贵的圈套，这让丁贵非常失望，除了失望，丁贵还气的很，你说这苗晓飞，咋竟跟他丁贵过不去，秋收粮食你捣乱，哦，老子现在看上个女人，你还跟我抢，你这不是成心，叫我过不踏实吗？

人家杨柳不愿意搭理他，他也没别的办法，他不能硬来，杨柳可不比张香灵，是个胆小女人，丁贵只能等待时机。

只是丁贵没想到，这个时机来的这么快，这事儿，还是出在柳家坪这次秋收上。

第二天头半晌，苗晓飞跟罗雁、杨柳爷儿俩正挨家挨户确定粮食斤数，柳家坪的冯二寡妇，就跑来了，这女人一边跑，一边哭天喊地的骂：“你们这帮龟孙，你们是要逼死人呀，来人呀——救人呀——”

冯二寡妇那嗓门，好比山里的百灵鸟不差，她嘶起嗓门，好比山里的野狼叫不差。

她一边哭一边喊，从柳家坪一路哭喊到仙家坝。

钱国庆这会儿正带着联防队，要去检查山上的运输设备，谁知道一出村委大院，就看见冯二寡妇哭天抹泪往村里跑，女人身上全是黄土泥巴，不知道这一路摔了多少跤了。

“大嫂子，你这是咋了？”钱国庆赶紧上去把人扶住。

冯二寡妇嗓子都喊哑火了，女人红着一对哭成核桃的眼，又急又恨：“苗晓飞呢，我找你们仙家坝的苗晓飞，你叫他出来，你赶紧叫他呀！”

她一嗓门，惊动了仙家坝半条街，这下男女老少都从自家院里出来，站在门口看。

钱国庆不知道冯二寡妇是谁，但是对方能指名道姓，肯定是找苗晓飞有事，他叫钱国明：“国明，你去，晓飞兄弟在西坡上哩，你去告诉一声。”

钱国明领命往西坡找人，钱国庆说：“大嫂子，出啥事了，你是咱附近哪个村的，你找俺村的苗晓飞有啥事？”

冯二寡妇“哇”的一声哭起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骂：“老天爷呀——俺叫他干啥？俺叫他偿命！是他害的俺男人，俺男人是柳家坪的电工张良友，他非叫俺男人把粮食卖给他，俺村不让卖，俺男人不知道叫他灌了啥迷魂汤，今天清早，俺男人就往村口弄粮食，俺村联防队瞧见了，那俺男人打的，躺在家起不来了，

俺滴老天呀，俺的命，咋这么苦呀！

苗晓飞你个鳖孙，你给俺滚出来，你给俺滚出来偿命呀你——”

张良友是彪悍的，也是迫不及待的。他把全村多半庄户动员起来，他这个领头羊，肯定得先做个样子出来。

天还没亮透，他就一咕噜从被窝里爬起来，昨夜里冯二寡妇报仇，缠着他来了三四次，直把他坐的连连求饶，才放他一马，好在张良友呢，身板也硬朗，你看他折腾了大半宿，大清早起来，腿不晃、眼不花、头不懵，脚杆子抓在地上，好比院里站在墙头打鸣的大公鸡一样结实稳当。

冯二寡妇睡的迷迷糊糊，一摸旁边的被窝，男人没了，她睁开眼，瞧见张良友正穿衣裳。

“死鬼，天还没亮哩，你干啥去？”

张良友一边拍打裤上的黄土枯叶，一边说：“我去把咱家粮食，拉到村口，等大侄子过来拉了卖，等卖了钱，我去县城给你置办几样首饰，不能叫你白跟我一回。”

就这样，柳家坪大部分人还在沉睡，张良友就开始踏着鸡鸣，拉着架子车，把秋收的粮食拉到村口去了。

山里的大清早，那叫一个冷啊。

张良友冻的鼻子通红，那鼻子和嘴，一步一吭哧的往外哈白气，他像是一头起早打黄昏的老牛，从吭哧月明地吭哧到太阳出山，他擦了一把汗，又是一把汗，足足几个钟头，才把秋收的粮食，拉到村口一半。

悲剧是在天亮发生的，七点一刻，是村委上班时间。

柳家坪村长昨夜里在丁贵家取了经，他大清早就在村委大院里，虎着脸，摆官腔，跟联防队说：“从今儿个算，谁敢不听我哩话，把粮食卖给仙家坝哩大学生，私自把粮食拉出村，把粮食卖给外人，你们逮住，就给我打，往死里打，听见没有！”

柳家坪联防队，养了七八个人游手好闲、吃粮饷的二流子，带头的队长呢，正是村长的小舅子。

小舅子昨天晚上带着联防队，把村西头寡妇家的鸡偷出来，炖吃了，他到现在，还意犹未尽的摸着油汪汪的嘴：“姐夫，干活儿，俺几个不行，打人，你放心，你一声令下，咱们兄弟几个，保证叫他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小舅子话音刚落，村长的肥婆娘，一阵风似的进了村委大院：“还开会，开你娘的会，那电工都把粮食拉出村要卖，你们还在这儿开会哩，开开开，开你娘的蛋！”

小舅子一听，哟呵，这不是又到了他逞威风的时候了？

他斜着眼，大嘴叉子一咧，朝他手下的二流子一挥手：“走，吃饱了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叫臭电工知道知道，谁他娘才是村里当家的。”

小舅子说完，就带着人乌乌泱泱从村里出来。

这会儿鸡鸣狗叫，已经天光大亮了，张良友满头是汗，正拉着架子车吭哧哧、吭哧哧，把剩下的粮食，从地垄往地头拉呢。他正拉着，架子车忽然“咣当”一声，叫人掀翻在地，好家伙，架子车斗里的十几包粮食，呼呼啦啦全部滚进了苞米垄里，再看这小舅子，“咚”的一脚踢在装满粮食的麻包上。

“良友叔，你这是干啥哩呀？”

他是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