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嘻嘻的跑过来说:“桃姐,你来啦?”
丁桃看他一眼,黑子长得很黑,五大三粗,手大脚大,粗鄙的比仙家坝的王金龙还粗鄙。她没嫁给刘有才以前,王金龙偷看过她洗澡,被她抓个正着,拿土坷垃砸的王金龙一头包,她现在看见黑子,就如同看见王金龙,她心里厌烦,就皱着柳叶眉问:“金台乡的秋收,都结束了?”
黑子点头如同小鸡食米:“结束了结束了,金灿灿的粮食,都在里头码着呢,桃姐,您进去看看?”
丁桃不喜欢来兆丰粮油,这个地方让她受到屈辱,她来这里,就会想到刘有才对她的不信任,就会想到自己嫁给了一个怎么样恶心的人,她说:“我不进去了,你搬两把椅子出来,我在门口坐着跟你说。”
黑子赶紧去搬椅子,他小跑进去,小跑出来,他把椅子放在丁桃的后头,拿袖子擦了擦,其实上面啥也没有,那是他平时在兆丰粮油坐的椅子,那帮讨好他的壮劳力,把凳子擦的,比他脸还干净,他把剩下的一把椅子,放在苗晓飞后头。
“晓飞哥,坐坐坐。”
苗晓飞坐下来,他看了一眼粮油店里的粮食,壮劳力正嘿哟嘿哟喊着口号,往仓库背,旁边支起小桌,坐着个会计,是个耷拉着脸的老女人,她把算盘打的啪嗒啪嗒作响,打完,就在本子上记上一笔。
苗晓飞不多废话,他开门见山:“你们什么时候去仙家坝?粮食都收好了,在晒谷场上晒了好几天,我看了,比你在金台乡收的粮食,品质高。”
黑子看了一眼丁桃,丁桃没给他使眼色,丁桃在想,刘有才昨天晚上,为什么没给她打电话,她猜,刘有才昨天晚上,肯定和哪个女人干了不要脸的事。
黑子把目光收回来:“晓飞哥,你想啥时候出粮呢?原来在仙家坝收粮食,有规矩,过秤两天,拉回来入库半个月,钱,得等到入库完,粮食局来拉,才能结。”
“这个我知道,那是之前。”苗晓飞态度很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从今年开始,当场过秤,当场给钱吧。”
黑子讪笑起来,他又看了看丁桃,丁桃在想,她昨天晚上一夜没回去,刘有才问她,昨天晚上去哪儿了,她该怎么回答。
黑子稍微放心了,看来丁桃不打算管,让他跟苗晓飞自己谈,他胆子大起来,浑身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了,说话的语气也没刚才那么恭敬了。
他说:“晓飞哥,这……恐怕不好整,咱兆丰粮油,没这个规矩啊?”
苗晓飞料到他这么说,他盯着黑子笑眯眯的眼睛:“规矩不是人定的吗?从今天开始,仙家坝卖出来的粮食,就是这个规矩。不按这个规矩来,我就把粮食卖到振兴粮油,要不,卖给满仓,黑子哥……你今年秋收,上头给你定了多少吨粮?没仙家坝的粮食,你从金台乡收来的这些粮食,够压秤吗?”
苗晓飞一句话拿住了黑子的脉门,刘有才给他下过死命令,今年秋收几个乡、几个村、一个村里出多少粮、粮是啥等级,都有定数。苗晓飞要真把仙家坝的粮食卖给满仓、卖给振兴,那他这个刚升上来的二把手,肯定要卷铺盖滚蛋。
“桃姐……你看这……”黑子面露难色,他向丁桃求助。
丁桃心里好比绕上一团乱麻,她正为昨晚的事心烦呢,黑子一张坑坑洼洼的脸,在她眼前一晃悠,她更是烦的不行:“你问的着我吗?这事,你自己看着办。你完不成刘有才的任务,你卷铺盖卷走人,正好,我叫人来接盘子。”
女人说着话,还故意去看店里头,那模样,好像马上要把黑子换下去。
黑子吓的大脑袋冒汗:“晓飞哥,咱再商量商量呗,咱这粮食,也是拉到粮仓入库,人家才给结账呢,你要这样干,那不是叫我先垫钱?我哪儿有钱给你垫啊。”
苗晓飞说:“这事,我也没办法。往年你们给下头结钱,都得个把月,村里都等着这个钱,买冬麦种呢,我下午还得去振兴跟满仓,你考虑吧,考虑完,你跟桃姐说。”
他丝毫不给黑子面子,说完,就跟丁桃一起上了小汽车,俩人扬长而去。
黑子是气急败坏,这可咋整,他妈的,老子刚当上二把手,就叫我往里头垫钱?这不是要我命吗?我上哪儿整这么多钱?黑子咽不下这口气,他拿苗晓飞刚才坐的椅子撒气,一脚踢上去,凳子没踢飞,反倒踢坏了脚趾头,疼的他哇哇大叫,一个劲儿的抱脚骂娘。
“你特娘的难为我,行,咱谁也别好过了,一码归一码,仙家坝的粮食,我他娘的还不收了!不就是一个村的粮食吗,老子三个乡,下头几十个村,一个村凑个几千斤老子也凑够了。呸!真他妈不是东西。”
苗晓飞跟丁桃开着小汽车快拐弯了,黑子在兆丰门口又是踢板凳,又是骂娘的架势,苗晓飞在倒车镜里瞅的一清二楚。
丁桃说:“你这回可给他出个难题,恶心恶心刘有才,你也算替姐出了一口恶气。”
苗晓飞往后瞟了一眼:“桃姐,你知道黑子在想啥吗?”
“听这话的意思,你知道?”
“他正想着怎么凑够仙家坝的粮食指标呢。”苗晓飞猜的还真不差:“他肯定想从几个村多收点粮,加一块儿,填补上仙家坝的指标。”
这下丁桃急了,她水眼一凝:“呀,我咋把这个忘了?刘有才给他定的都有指标,他要是真这么干,那仙家坝这一季的粮食,不是要烂在家?”
“烂不了,回头他还得来找我。”苗晓飞自有他的妙计,他既然能想到黑子的点子,他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至于他自己,果然让丁桃把他送去了振兴粮油。
跟兆丰一比,这个振兴粮油,排面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兆丰连排三间大门脸,还有后头的一个大仓库,这振兴粮油呢,还没人家一个门脸大。
苗晓飞进屋,振兴的张掌柜,正趴在柜头上把算盘打的啪啪作响,他正算账呢。
“掌柜的,你们收不收粮食,这一季的新粮。”
张掌柜穿一身粗布衣裳,看模样,少说得有五六十岁,听见有人说话,他抬起头,那皱纹一层堆一层,好比沙皮狗:“哦,你是来卖粮食的?多少斤啊?”张掌柜说完又低头算账,他根本没把苗晓飞说的话,放在心上。
打从平县开了兆丰粮油,他跟满仓粮油的生意,那是一落千丈,毫不客气的说,兆丰粮油,就是粮油界的土霸王,不但霸占几个乡里头的粮食,不允许这些个乡、村、私自买卖,连他娘的榨油、磨面、都叫兆丰包圆了,他跟满仓的老板俩人,就只能跑到偏远地方,收点兆丰看不上的粮食,勉强糊口,所以苗晓飞进来一问,他还当是卖陈粮、或者卖散粮的。
苗晓飞也不在意的态度,他说:“一个村的粮食。”
掌柜的问:“哪个村的?太远,我可不安排粮车去拉,粮车也得烧油,刨除油费、人工,不划算。”
苗晓飞说:“离县城不远,怀河乡,仙家坝村。”
张掌柜一听,差点没吓的摔个跟头:“你说啥?哪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