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雁说的不假,苗晓飞跟着她从岩嘴岭下来,大老远就瞧见,陈铁嘴带着村里辈份儿大的,正在晒谷场闹事呢。
晒谷场里焊铁架的师傅,是苗晓飞专门从王家坝请的,那师傅是个外来户,不知道仙家坝的厉害,被几个老头缠住,他脾气也上来了,那嗓门,好比吃了炮仗:“你们干啥呢?这么大年纪了,咋不懂事?你们有啥不满意,去找你们村的苗晓飞说,是他请俺来的,俺只管干活,别的不管,去一边去一边,别耽误俺干活儿,谁再拦俺,俺就不客气了。”
这时候,宝来娘看见苗晓飞了:“娃下来了,陈老哥,去跟娃说去。”
苗晓飞紧赶慢赶跑过来,他还没说话,脸比锅底黑的陈铁嘴就开腔了,他把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敲,声色俱厉:“苗家小子,我问你,你整运输队,是不是要在岩嘴岭上头,打窟窿?这个事,你不能干!”
两边人势如水火,苗晓飞知道,他要在村里干成事,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帮老人家。
运输线的事全村得利,村里几百双眼睛都盯着呢,他一举一动,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他只得实话实说:“陈老爹,大娘,岩嘴岭上的是得开三口窟窿,要不,铁架子固定不住,吊一次,几百斤的粮食,要是不固定好,是要出人命的。”
陈老爹不是不讲理,他原先给苗晓飞算过命,他是成龙之才,所以他先好言相劝:“孩儿啊孩儿,这窟窿打不得,你是不知道,三年多前,村里来了个矿老板,要在岩嘴岭开矿,他们炮眼刚打好,结果咋着?那个开炮眼的,叫炸的稀碎。
这还不算完,那一回,咱村还死了两个人。
山里有山神,有山龙王爷,那岩嘴岭,就是龙头所在,不信你看看,咱二十里山路的九曲十八弯,那是盘着的龙身啊,你要在山龙王身上打窟窿,它不依,一发起怒来,是要吃人的。”
苗晓飞不信邪,他有心要跟陈老爹争个是非黑白,又于心不忍。
别说陈老爹,就是苗天仁活着,他也是信这一套,你上过学,你知道这是假的,可是他们不知道,不听你的,要是真争辩起来,你把他们说急了,他们要跟你拼命,这是越老越固执,犟头驴,你拉不回来。
苗晓飞只能晓之以情:“陈老爹,这运输线要是弄不好,咱们就得背粮食出山了,这些天,村里男人走的走,伤的伤,靠家里的女人背粮出山,那得背到啥时候去?按照这个进度,等把粮食背出山,买回来麦种,种冬麦的时间,不得过了?”
“往年不也是这么背的?没见耽误种冬麦,陈老哥,你跟他说这么多,他能懂?就一句话,山上不能打洞,你要打,就从俺们这几把老骨头碾过去你再打,干活儿的,走走走,回恁们王家坝,俺仙家坝不干这玩意儿了,走走走……”辈分大的这几个里头,有脾气爆的,他们去撵干工师傅。
这师傅四十来岁,手里拿着家伙,他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苗晓飞一看,这会儿要强干,那肯定不行,他得用缓兵之计:“师傅,也快晌午了,这一上午辛苦你,先去我家歇歇,接下来还得麻烦您呢。”
干工师傅也不知道嘟哝了一句啥,带着家伙,招呼也不打就走。
罗雁一看,这架势不对,她在西坡还是有公信力的,她说:“娘、铁嘴爷,几位爷叔辈儿的,要不有啥话,去我家里说吧,我晾好茶,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咱有啥事,饭桌上解决,娘,你看行不?”
其实来晒谷场,宝来娘心里也有矛盾。
你别看她上年纪,耳不聋眼不花,心里比年轻人还看得透亮。陈铁嘴这几个不说话,她要跟他们攀交情:“陈老哥,还有老几位,就听雁儿的,去俺家坐坐?娃们年轻不懂事,说开了就行,咱们一个个都端着脸,还不把娃吓坏了?走吧,去俺家坐坐,吃顿便饭,叙叙旧了?”
陈老爹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人物,那简直是帅呆了、酷毙了,你别看他比宝来娘年长不少,其实俩人年轻的时候是一对儿,按照李家的辈分,宝来娘要管陈铁嘴叫一声叔,但是按照娘家辈分,他俩是表兄妹。
要不是当年宝来娘家里,嫌陈铁嘴年纪大,又看中宝来爹是个猎户,吃喝不愁,搞不好,宝来娘跟陈铁嘴,就成了一对。
陈铁嘴这么多年,一直打光棍,他心里还是惦记着宝来娘的,他当然要给宝来娘面子:“妹子,那要麻烦你了。”
宝来娘说:“说这些干啥,走吧,俺娘儿仨先回去给你们准备,你们几个,慢慢走。”
宝来娘给苗晓飞使眼色,苗晓飞没看见,罗雁多精明,她知道她婆子娘,是有话要撇开这帮老头儿,跟苗晓飞说,女人玉手掐了苗晓飞一下,丹凤眼一睃:“还愣着?你要在这里坐化成望夫石,难道还要我们娘儿俩,陪着你?”
苗晓飞这才回神,跟陈铁嘴他们打过招呼,紧赶慢赶的跟上罗雁和宝来娘。
宝来娘中午宰了鸡鸭,又把风干的香肠取下来,她要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苗晓飞卷起袖子,围上围裙,宝来娘这是要帮他,他不能跟陈铁嘴他们一样,坐享其成。
“儿啊,你放下吧,灶房锅台是女人的地盘儿,儿,你的手是干大事的手,不能围着灶台转,干女人的活儿。”宝来娘叫他把香肠放下来,她叫他进来,是有话跟他说,她拉住苗晓飞的手:“儿,你跟大娘说实话,你弄的那个运输线,真能给咱村带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