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的这几个更是刚刚睡去,他们几个前半夜耍纸牌撑住精神,后半夜打雷,估计都醒不过来,他们值班提防的,是外村偷粮食和火灾,谁也没料到,万灵山里的野猪群会忽然来袭。
十几头野猪发动攻击,它们森白的锋利獠牙,如同铁叉,猛朝值班的村民身上豁。
第一个受袭的,是钱国庆的弟弟钱大山,男人白天在地头干了一天活儿,晚上还抿了两口小酒解乏,此时他睡的呼噜声大震,美梦一个接一个的来。
钱大山是仙家坝最早走出去的第一批人,他跟大哥钱国庆,靠着两膀子力气,在县城搬砖、扛麻包、当泥瓦匠,渐渐地,认识的民工兄弟越来越多。
钱国庆有头脑,揭竿起义,当上包工头。
钱大山是他弟弟,也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兄弟埋头苦干,没几年就赚够了娶媳妇的钱,兄弟俩衣锦还乡,娶了婆娘又生了娃,按道理来说,日子应该好过了吧?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有回外地人跟这兄弟俩抢工地,钱国庆和钱大山带人就上,泥瓦刀、墨斗子、板砖铁扣,都成了手里的武器。
这一场仗打下来,工地是抢到了,可是兄弟俩也被打的住进医院。钱国庆还行,腿骨骨折打上钢钉,瘸了,钱大山就倒霉了,左肾让人捅了一刀,就剩下一个肾。
男人没了一个肾,那还能干成啥事?
这下好了,工地去不成了,婆娘也卷着家里的钱抱着娃,跟人跑了,到头来他是吊蛋精光,要啥没啥。
男人一直没再娶,其实从回村开始,他就看上了村里的寡妇,这寡妇不是别人,正是村里寡妇一枝花——李娇杏。
野猪森白的獠牙往他身上戳,他翻身,一下摸到野猪后腿。
他睡的香甜,还嘀嘀咕咕的说梦话呢:“杏妹子,虽然我那玩意儿不是太好使了,但是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保证你过好日子,我给你买金镏子,给你买金项链,再给你买个好手表……呀——妹子,你的腿上,咋全是毛,腚上咋也是毛,腚沟咋还有股猪粪味呢,你去猪圈了啊……”
钱大山把野猪当成李娇杏,一把抱住野猪的屁股,野猪受惊,“哼”的一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睛,就见清冷冷的月亮地上,站着三四头成年野猪,这野猪好比成精一般,一双双凶戾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钱大山吓的打了个机灵,冷汗好比雨后春笋,嗖嗖的从后脊梁冒出来。
“野猪——野猪,野猪下山啦,打野猪啊!”
钱大山反应速度快,他发现自己怀里抱的哪是李娇杏,而是一头成年野猪,那野猪被钱大山这么一吆喝,也受了惊,四蹄翻飞要往钱大山脸上踹,钱大山猛地松手,那野猪腾腾腾窜出去两三米远,男人二话不说,一咕噜爬起来,捞起白天干活儿的铁叉就往野猪身上叉。
那野猪已经调转猪头,想用一对獠牙豁他在地,但这畜生估计也没想到,钱大山准头这么足。
它冲过来时,钱大山瞅准时机,一叉子叉住这畜生的森白獠牙,和它角力,虽说钱大山没了一个肾,但到底是正当壮年,这一番角力下来,野猪的獠牙差点没被他别断,疼的野猪吱哇乱叫,钱大山的力气也到了极限,他心想,去你娘的蛋吧,双手一松,这几百斤的畜生竟然受惯力支配,扑扑腾腾的滚倒在地。
等这野猪四蹄翻飞,再站起来准备第二次攻击,钱大山已经冲到晒谷场的坡上。
刚才只顾着保命的钱大山,此时看到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心肝冰凉,三魂飞飞,七魄迷迷。
整个晒谷场全部都是野猪的凶影,这帮畜生不但伤人,还糟蹋粮食,它们将堆积成山的苞谷全部拱塌,带着猪粪的四蹄在苞米上疯狂践踏!
它们啃咬苞米粒、踩烂没来得及剥粒的苞米棒,不但如此,还有一队野猪窜进还没收割地垄里,乱冲乱撞,杆子上没来得及掰的苞米棒子,全部撞落,它们不吃,一对獠牙,掀的苞米棒子满天飞。
钱大山知道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再不阻止这群野猪,仙家坝这一季的秋收,即将血本无归。到时候大人们食不果腹,奶娃们哇哇饿哭,就家畜,也会因为吃不上好料,饿的不长膘。
小时候的饥荒年,人人饿的眼发绿的场景,瞬间在男人脑海里浮现。
钱大山到底是山里的汉子,有一股蛮力在,他拎起晒谷场上的大铁叉,冲下去一铁叉挥开糟蹋粮食的野猪群,他回头,血红着眼珠,扯起嗓子朝最近的西坡怒吼:“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打野猪,野猪下山了,打死这帮畜生!国庆哥,国明!苗队长,野猪来了,野猪来糟蹋粮食了!”
“滚!老子宰了你们这帮畜生,给老子滚,糟蹋粮食,日你娘!”
男人带着哭腔的粗犷喊声在山里回荡,紧接着是他的惨叫声,一头野猪的獠牙戳进他的大腿,那畜生脑袋一甩,钱大山应声倒地,三五头野猪瞬间奔腾过来,四蹄在他身上踩踏,男人疼的嚎叫,那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在整个仙家坝上空回荡,而此时村里回应他的,是更为惨烈的惨叫。
钱大山活不成了。
而此时远在十几里外王家坝的苗晓飞,他不会想到,野猪屠村,第二个受袭的,会是被他带到仙家坝的,姑娘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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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母亲身体不太好,可能是人年纪大了就容易念旧,陪母亲聊天时,就经常听母亲提起她小时候的事。
母亲是五十年代的人,她小时候家里都是盐碱地,不长粮食,好多人家孩子生下来都送人了,因为没粮食,养活不起,尤其是饥荒年,好多半大的孩子跑出去要饭,再没回来过。
我姥爷去世的早,姥姥有眼疾,为了让我母亲和几个兄弟姐妹长成人,老太太去要饭,母亲说,老太太裹小脚,她一天走不出去几里地,有时候出去一天,要不回来一碗饭。
儿时经历的苦难,让父母记了一辈子。
以至于现在日子好过,父母仍旧不会去糟蹋粮食,掉在饭桌上的米粒馒头屑,他们都会捡起来吃掉。
母亲常说:“真正的灾难,是你在食不果腹的时候,想起自己糟蹋过的粮食
杨柳白天负责在晒谷场记数,每家每户打下来多少粮食,都要在她这里过秤统计。
一天下来,姑娘累的不轻,到了晚上,她还不放心,临睡前要再看看一天的记的账,有没有错,野猪冲下山的时候,她正点着煤油灯检查账本。
瓦房屋里,一灯如豆。
姑娘披着衣裳,坐在灯底下检查一遍,又检查一遍。检查到第二遍的时候,姑娘又把白天的账本拿出来,再一笔一笔的对三遍。
可能是晚上喝水喝的多,对到一半,姑娘就想上茅房。
那年月,各家各户院里都没茅房,要撒尿,得从院里出来,到村西地头的茅房去。
姑娘又累又瞌睡,揉着眼刚从屋里出来,忽然就听见钱大山喊:“野猪下山了——打野猪,打野猪啊!老子宰了你们这帮畜生,给老子滚,糟蹋粮食,日你娘!”
紧接着就是钱大山的惨叫。
姑娘神色惶恐的打了个冷颤,知道准出事了,她来不及回屋叫醒她爹杨粮头,从院里抄起铁锨,就想出门看看到底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