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静了很久,忽然明白我的意思后,他才笑着去招呼修鬼。
修鬼办事很利索,几天里他叫来了十几个我头次见面的小子。岁数都不大,有些是和平区的,有些是时代的,甚至还有些是急于靠上船的小痞子。有个外号烟头的小子是鸡头叫来的,从进门开始就对我称兄道弟,仿佛这并不是我找他办事,而是我约他喝酒睡姑娘一样轻松。看着他们乐呵呵的凑到身边,我很想告诉他们,除了钱以外,我什么都给不了,然而钱却是这个社会上最不值钱的玩意。
我留了四个,我只说想调理一个看不顺眼的家伙,他们也都没多问,连连在我面前骂那家伙欠收拾。
“一人两千,让他长点记性自己滚,滚的越远越好,我得见红。”
当我的这句话说完后,我原本以为四个人中只能剩下一半,出乎我的意料,居然完整的全停在我身前,
修鬼不放心的又唠叨了一遍,转头问我怎么下手,刚问出口,那四个小子和他都笑了起来。
我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意思,从来我都不觉得办这种事需要什么借口,现在才明白,原来借口也得看人的身份。
“那老逼色,带个丫头在他眼前转两圈,逮个话头就开干。”我泄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想去探望和尚。
我去医院里看过哥们,去酒吧招惹过姑娘,却第一次去公厕里看望自己的朋友。
我打电话找出了斧头,当斧头半遮半掩为难的把我们带到市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公厕时,我竟险些第一次被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困在原地无力多走一步——和尚还是以往的吊儿郎当,一套干净的工作服穿上身上却显得板板正正。只不过他的位置错了,他不应该坐在公厕门前,他不应该对每一个路过的人傻笑。
“脑子里淤血了,没敢开刀。”斧头解释说:“医生说养一养,我看够戗了。这**见天就知道笑,就跟上辈子哭大发了似的。”
“峰哥。”和尚大老远看见我便打起了招呼,跑过来拉我的态度就像以前一样。
我不敢言语的看了斧头一眼,“能认人,就是犯病的时候满地打滚,***的,谁脑袋里留了个血块,都这操行。”斧头吐掉烟头,忽然摆摆手自己走到了远处。
“这厕所牛逼,是生物厕所。”和尚咧着笑上前白话,“全市也没有几家。”
“***的生物,在这上个厕所还能生孩子?”二郎气恼的想扒掉和尚的制服,和尚却反手挡住了他,“哥,真事,跟我进来看看?”
没等我们回答,和尚已经热情的拉着我们往厕所里钻,我扭头看向斧头,他正皱着眉头冲我耸肩,或许他早见识了和尚的好客,所以才急切的躲开尴尬的招待。
厕所装修的不错,至少比我的窝要强很多。和尚矮下身蹲在了便池前,竟真的伸手在洞里掏了起来。不一会,他捧着一堆泥土一样的玩意献宝,“这都是被分解了,跟土一样,没味。我经理说的,真的,不信你闻闻。”
二郎烦躁的推开和尚的手,“你这个**,赶快回家躺着,瞎眼狼不把你伺候舒服了,你哪他妈的都不去。”
“真没味。”和尚仍笑着坚持,手里的粪便直举到我们脸前。
我们每个人都避开了,真的没味,但没人愿意闻。不是因为它即使干净仍是粪便,而是因为它糟蹋了我们对自己生活的自豪。
“吃香的、喝辣的、吃嫩鸡,操老逼。这他妈是谁以前整天挂在嘴边的?”修鬼终于看不下去,没嫌脏打掉了和尚的手,“***捧着别人的屎,你不嫌掉价,我他妈是你哥们,我掉不起这份价。”
我急忙拉开修鬼,捧着和尚的手说:“是没味。可咱就是守着烂摊子也不能到粪坑旁边丢人,是不?”
让我吃惊的是,和尚突然蹲了下去,捧着双臂埋住了脑袋。什么声音都没有,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哭还是笑,但我们谁也没勇气去掀开他的胳膊看一看,哪怕是凑在他身边仔细听一下,也没人敢做。
我感觉自己的头在发烧,也许是我的四肢开始发冷,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我想笑着拉起和尚,可惜我忘记了真正的笑声的模样,我想靠在和尚身边陪着他哭,但我知道,哭这玩意不属于我,没人会因为我哭留下同情,或者只有幸灾乐祸。
“我们经理说了,这是科学,真没味。”半晌,打破沉没的是和尚抬起的笑脸,一时间,我竟搞不懂到底脑子被打坏的人是他,还是我们。至少他的勇气比我们要多的多。
我把加上自己和哥们的三份红包偷偷塞给了斧头,“有空捎他家去。”
“我他妈也没脸去。”斧头躲着我的手说:“
“***没脸去,当初你有脸带他走?”二郎不依不饶的骂。
斧头第一次没有还口,扭头看着大街。一个路人走到公厕前询问价钱,斧头发狂般把厕所收费口上的饮料报纸都摔在了地上,“滚,都他妈滚,要拉就到大街上拉。”
我回头喊过了和尚,“今天休一天,哥们陪你出去玩。”
和尚甩掉手里的玩意,拉着我的胳膊要烟抽,“峰哥说去哪,就去哪。”
可我想不到应该去哪,城市这么大,窗口这么多,但刮起了风,所有的窗户就会死死关上,留着我们这些尘土到处飞扬。东一片,西一片,不再是完整。
“去和平区吧。”修鬼咳嗽一声,“长胜前几天告诉我和平区缺人,带和尚去看看。”
斧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没有反驳,只不过他仍没有跟我们走。东子不满的骂斧头不给面子,我制止了他的脾气。我想,如果一个男人可以难过的话,那时候的斧头一定比我要难过的多。因为至少我们在一起挨,而他,却是一个人在猜着自己的将来。
在和平区的二楼,我们对着空荡荡的场子**。和尚还是笑,搂着小姐在栏杆旁吹那些我们听过无数次的旧事。
“狗改不了吃屎,都被打彪了还记得叫小姐。”东子哼唧着不满。
“以后别再提吃屎这俩字。”我有气无力的念叨了一句,“晚上不是有节目吗?让下面的人现在上台上闹一闹。闷,我真想一头把自己栽下去。”
修鬼连忙跑下去张罗了一番,领舞的丫头不爱动,倒是几个主动登门免费出演的乐队兴高采烈的彩排起来。
主唱让我挑歌,我受不了他们鬼哭狼嚎的叫声,拉过和尚问他要听些什么。
“咱以前念书的时候,我也参加过合唱团。峰哥,那时候我还穿我爸的西服,家里没红领带,我把红领巾扎进去了,我脑袋够用吧?”和尚笑眯眯的说,“我记得那次咱学校拿了第三,唱的是小学学的那个娃哈哈。”
边说,和尚边扭了几下脖子和手,笨拙的动作只能让我们勉强的赔笑。
“从小你就是个**。”二郎伸手想抽和尚,但悬在半空一直没放下,“就唱娃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