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过汪洋办事的时候领着几个痞子,他不需要。当然,人与人的想法不同。听长胜哥说,周虎与小辛同一爱好,到哪都成群结伙,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那么快被人盯上的原因,甚至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不过这样如果能让自己满足,也没有什么不好,大部分人活着就是为了让自己满足。那些为了让别人满足的而活着的人都是伟大的人,可是,人只习惯崇拜、更多的是诋毁这种伟大的人,换成自己做,那是另外一回事。
我经常听在和平区混的那些小痞子、小丫头们讲市里的头头道道,而且他们绝对比我认识的人要多——口头上。什么步行街接管、上海路老大、砂矿扛把子,甚至还有闲着无聊的人给市里市外的大哥分出等级排号入座。自然,无论怎么排、无论是谁排,汪洋和连巡都会进入前十。有些耳朵灵的人也会把老爷子加进去,不过年轻人大多不会这样。
我曾问过一个小子怎么分出谁前谁后,“汪洋能打啊,XX年他在XX地,带着XX人……”他这样回答我。在和平区他自然吹嘘汪洋,到了外面,他也许会为了捧别人把汪洋踩的一无是处。
很好笑的玩意,如果把别人打倒便能出头当大哥,我随时都能削倒汪洋,街边的小崽子也能随时把我放倒。换到十年前,甚至五年前,我也许还会相信这些大哥们都挨个比划过,但现在,全当听个乐和,心里只是替这些人感到悲哀。
如果嘴边实在找不到人凑数,那些小子便会把一些响当当的老板加进去,不论他们到底是不是干净的。似乎人都习惯这么做,都喜欢把那些发了自己发不到的财的人想象成污水。
但这也有道理,有钱自然有人,有人自然有排场。只要能把后事办干净,又舍得甩大把的票子,追在身后愿意“帮忙”的人实在太多太多。混久了、混油了,没人会只为了几张票子把自己卖进去。
所以我根本没瞧得起刘长洪,他不过是急于把自己卖给老爷子的人而已。
连巡护短的笑了笑,“闹着玩,哥们,你别当意。”
刘长洪盯着我们看了一会,突然挂回了笑,“没事,哥几个轻点闹腾,池子的老板让我找俩人,我才把他们叫来的。闹崩了,办事不好办。”
我登时疑惑起来,但立即又明白了这两个人的价值——这就是老爷子替我们安排好的后事。抬脚前收到钱,刚到地方又看到替自己背黑锅的人,当发现自己剩下的只是动动拳头和刀子,我已经觉得所有事情太简单,如同玩闹。
曾经我觉得在人群里抡着家伙是件抢风头的光彩事,现在看,却是最普通最无趣的事,对我和我这种人来说。
我瞟了二郎一看,发现他也正对着我笑。我曾经什么都不是,刘长洪的这两个跟班又能比我贵到哪里?急于在自己大哥前卖弄,却不知道早已经被人卖进了火坑。
毕竟是长辈,我拉着二郎起身,“我跟这哥们开个玩笑,我出去看看。”
这个玩笑多少有些大,小北京和他的哥们正在门外推搡着三个男人,而三个男人红透的脸证明他们根本听不进、也听不懂小北京的话。
小北京耐不住性子,首先举起了酒瓶子。其中两个男人反应到很快,钻进旁边包厢里一人抄着一个酒瓶子蹿了回来。
“**你妈的,你想干嘛?”打头举着瓶子的男人瞪着小北京问,倒没冲过来,瓶子也是扬在脑后,手仅仅攥住了瓶嘴。
剩下那个空手的男人已经跑掉,看来这连两个似乎要玩命的家伙是一起的,二对二,东子首先扫了兴。
我拉着东子示意他继续看,不过都退到了门帘后。
男人小步踱着,嘴里反复骂着同样的话,也同样问着“你想干嘛”,至于小北京,却有些胆怯的往后退。小北京的哥们多少夸张了点,胳膊抖的样子让我担心他会没力气握住那个还没开盖的瓶子。
不过这种人最可怕,因为他确实在害怕。人一旦在这种情况害怕,或者连滚带爬的跑掉,或者干脆不知死活的与人拼命。我只是个混子,我解释不清这些,但我知道犯罪都是因为害怕担心引起的,当这些人打破让自己感到害怕担心而发狂的东西时,他们成了罪犯,而那些东西或人,成了无辜。
看到事情变的没了意思,我立即想出去打圆场。终究慢了一步,把瓶子举在后脑勺的男人首先动了手,但这并不证明他有多少野性,只不过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而已,怕自己会先被砸倒,甚至怕自己因为害怕而转身逃跑。我没有看不起他,因为我与他一样,从以前到现在到以后,都与他一样。
酒瓶子被他扔出来的时候小北京已经拔腿开跑,瓶子碎在地上的声音很好听,但除了溅了我一身酒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两个男人放完响,扯嗓子喊了声我没听懂的玩意便想追小北京。我和二郎先冲了过去,半拦半扯把他们留在了身前。
“***的,你想干嘛?”男人台词似乎只有那么一句。
修鬼这时已经拎着酒瓶探头出来,俩男人于是又演了刚才的戏,钻回自己的窝重新抄出了家伙。
东子红了眼,抢过修鬼的瓶子就要上前动手,我挡住了他。
“有纲你就往这砸。”我低着脑袋对男人吼。
“我他妈敲不死你。”男人喘着粗气喊。
“你砸,你就往这砸。”我用脑袋顶着他的胸口。忘了多少步,我仅感觉到他的手在推我,其他的玩意都没落在我的头上。
“***动一动,我把你肠子都搅烂糊。”二郎发了火,抢过**的东子手里的瓶子,在旁边的墙上爆掉了瓶底,随后大步冲了过来。
于是,我又听到了两声“礼炮”,两个男人把瓶子扔向二郎,砸在他的胳膊落到了地上,没有带丝毫的血。而他们跑的也算快,十几层的台阶两三步便到了底。奇形怪状弯曲双腿逃下楼梯的模样让我很佩服,人跑的时候永远比冲的时候更不在乎疼痛——我清楚的看到有个家伙崴到了脚脖子,一点没有影响他的速度。
“别**追了。”我劝住忿忿不平的二郎,向站在远处的服务员垂头喊了句“对不住了”,拉着他走向洗手间。
刚才还气势汹汹谁也不服的小北京钻进洗手间的时候已经没了脾气,“哥们,你挺邪乎,你就不怕他真削你?”
“我他妈又不是**,我怎么不怕?”我笑着说:“他不敢。”
“你咋知道?”小北京气喘吁吁问:“他他妈的喝大了不知道要脸,换他酒醒了,我弄不死他。”
二郎边擦鞋边骂:“你看他倒拎瓶口那德行,就是候着准备往外扔的,你怕个毛?这时候你别退,往前跨一步他就得跑。”
“我要是想砸你,我肯定不能举着瓶子跟你废话。”我一字一字说:“下社会混是为了让别人避着咱,不是为了让别人怕咱。我这人不能喝,刚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以后咱别为这种人糟了酒兴。”
“怕了不就避了吗?”小北京不解,但多少被我的话迷住。
我也曾与他一样,留心迷信跟着的大哥们的每件事、每个态度、每句话,轮到自己教育别人,我感到很嘲讽。不过,我相信自己的话是对的,更相信小北京这种年纪不会理解我的意思。
怕了不一定会避开,不怕也不一定会挡路,一切只取决于值不值。一条再温顺的狗也会在自己饿极了才寻到的肉被抢走时发疯咬主人,何况,没有一个人会比狗听话。
但我没有解释,只是瞪了小北京一眼,他竟皱眉摆出寻思我的话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