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头两天订点大雷和黑子都没出面。油田那批混子是职工家属,凑一起对付外来的,占了点便宜。我猜过几天大雷肯定能站出去,事情也肯定能闹大发了。”刘宇居然替我担心起来,“没叫你是好事。你再怎么也玩不过那帮人,毛毛去了都白扯。”
“你不一直想混出息吗?怎么还怕成这样。”我突然笑了出来,搂着刘宇,觉得他很可爱。
刘宇推着眼镜框,也挂上了害臊的表情,“我他妈就是自己想想,真让我跟人家玩命,我宁可不混了。”
这句话让我怔了很久,突然间开始犯迷糊,搞不懂自己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我害怕的时候很多,但却连跑带爬混到了现在。就算没人会肆无忌惮的搞出几条人命,不过偶尔一失手,我便可能报销。可笑的是,我烦过累过,却没有像刘宇这么爽快的说过“自己不混了”之类的话。
“没事,亮子不叫我,我也不会自己傻咧咧的主动要求去。”我安慰了刘宇一句,心底对这话没一点自信。
暂时黑子和大雷跑到油田解决麻烦,这倒让我清闲起来。T市没什么风景,矿山和油田分别挨在城市两侧,来回开车的话也得几个小时。能跑那么远的地方折腾,这都是面子搞的鬼。出了名,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够得上朋友的人说句话,黑子那种身份就必须得帮忙。大雷更不用提,打群架最后就是为了钱。伤的越多,他能要到的钱也越多。不必出面就有这好处,他当然不会觉得累。
张哥知道情况变了以后,把我调到二楼帮着管管包房。其实就是用小钱来打发我,亮子带进门,他不好意思把我赶走而已。端茶送水用不着我,人家在包房里怎么闹也与我没关系,闲的时候我就扯于悦陪我四处溜达。偶尔我会回旅店看看老板,那里给我的感觉像是家。就算老板和大爷忙的时候没空与我说话,但他们两个是真正把我当孩子一样照顾。我再怎么疯再怎么闹,还是舍不得丢掉他们。
老板问起我最近在干着什么的时候,我没敢说出幸隆的名字。旅店人多嘴杂,我怕被他知道自己又在混。“没事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要是没什么事就赶快回去。一个人在外面呆着,不行。你还小,挺多事你都看不透。”老板不冷不热的丢下一句话后,就没继续问我其他的事。
不能说我从来没想过给家里打电话,而是我从来不愿意给家里打电话。我不敢听父母的声音,不敢听哥们告诉我的坏消息,更不敢与韩津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对于她,我是一种习惯,而不是一种喜欢。或许我应该自己做个结尾,却不知道应该用句号还是逗号。
刘宇陪我去买了部电话,办卡的身份证也是他的,这点让我挺感激。磨蹭了很久,我给李桐打了电话。这丫头每天活的都特兴奋,她那一亩三分地里种的全是大方的笑,连我也一起被带着乐出来,“我昨天看见蓝眼睛了。”李桐开口就说。
我愣了一下,“跟她说话了?”
李桐嘿嘿笑了几声,“没,咱这开了家酒吧,叫蓝眼睛。里面全是相公。”
“相公?”我琢磨着这家蓝眼睛与我认识的蓝眼睛有没有关系,李桐回答的话让我差点吐了出来。
“鸭子。”李桐利索的说:“一个个长的都不错,能说会道的。前几天汪洋带我去玩过,还叫了个鸭子陪我聊天。我喝两杯果汁的工夫就让他赚了五百块。回头你也练练,我找你陪我不用花钱。”
我真佩服汪洋,那么大的男人被李桐玩的团团转,“我那事怎么样了?”
李桐突然沉下去,半晌才回答:“那个衰货醒了。”
“操,那你还装什么深沉。”我想都没想就叫了出来。
乐开了花,这词用我身上一点错也没有。胸口像塞进了冰块,一点一点向两边融化着,淌出的水漫过骨头、嗓子,一直钻到脑子里翻腾,我竟不知道下句话应该说什么。第一次觉得阳光不那么沉重,似乎它不单单只砸在我背上,也会让我的脸尝到温度。
“你甭笑了。”李桐斩钉截铁的提醒着,“那小子的老爸到处说不放过你,你那几个哥们都被整过,挺惨的。”
高兴起来,这一点点小麻烦不算什么。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大多时候,义气像一根绳套,我除了跨进去没有别的选择,偶尔它会让我体会到逃脱的快感,偶尔也会让我窒息。
“没事,等我回去把事都自己扛下来。”我信誓旦旦的说。
“你扛?”李桐又恢复了原先的口气,“你那小肩膀能扛什么?他爸说要二十万,少一分都不行。你把人家宝贝儿子差点弄死,你以为道个歉蹲两年就能好了?换成你,你干不?”
我还从没听过这么多钱,以前撑死赔几千块,大波打架那次,我甚至只带了两百块。即使不研究人与人的价钱差多少,换成我的亲戚被捅进医院昏迷这么久,我也不会拿点钱就完事。
“跟我家里要的?”我重新又压抑起来,挤出几个字。
“我都是听周刚讲的。”李桐忽然也稳下了声音,带着点安慰的口气,“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你家里拿不出钱,你干脆就别回来了,过几年再说。”
“我不回去,我去哪?”我脱口顶撞着。
李桐出乎意料的没与我斗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跟和尚打过招呼,谁再动他们,我让汪洋出面。”
“谁动他们了?山屁?”我一字一字的问,有点绝望,不理解为什么我最终还是拖累了他们。
李桐没正面回答,“反正以后我会帮你,你别给他们打电话,**现在还找你呢。”
我无力的哼了几声想挂电话,李桐最后提醒了一句,“那个叫韩津的想从我这要你电话,我答应以后有信的时候再告诉她。”
“告诉她吧。”我没心思再考虑什么亏欠,眼睛又开始疼,后背又开始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刘宇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听到海滨醒过来以后他也缓了口气,“这家伙点子可真背,自己送刀口上弄出个大出血。行了,醒过来就没事了。”
“真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我此时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在挂着汪洋和亮子,我羡慕的不是他们在道上的名声,而是他们从容不迫的气态。突然间想开了、突然间觉悟了,那都是自己骗自己的废话。不经过太多的窝心的事,不受过太多的苦,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活的那么若无其事。天生的、掩饰的,不管堆砌的多么漂亮,最终剩下的还是可惜。
“怕你家里操心?”刘宇会意的问:“你爸你妈那么大岁数,这点事还不明白?二十万?去他妈的,没死就算便宜他了。”
我没兴趣继续听他的罗嗦,真到了自己孩子身上,多少年的经历都没用。我宁可父母把我抛下,心甘情愿的这么想。
“愚昧。”这词是毛毛的口头禅,每次听到我都想笑。毛毛因为订点的事十分恼火,到我们这发牢骚之前应该已经磨穿了不少耳朵。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即使他蠢,这种想法也是最直接最需要别人听的。毛毛在亮子那些人眼里像是活宝,不会打扮,不会玩派,大咧咧没有架子。所以这种话只能在我们这些小弟面前讲。
订点的时候对方动了枪,而且是黑枪。动刀动棒**可以坐视不理,但升级到这场面,谁都坐不住。新来的**局长派了不少人手,准备严厉打击两方面的人。真遇见这种刚正的人,谁都没办法。亮子的小弟被抓了两个,虽然没卖出去什么消息,但已经足够让毛毛觉得窝囊。